一夕千念

夜色晦暗，风雨交加。

玉堂虚内，满院寂色只剩一点昏黄的灯火。

屋内，忽明忽暗的灯火隐隐勾勒出几个人的身影，却看不真切。

“女君，这就是我从书房抓获的妖精。”明珂指着跪在青砖下瑟瑟发抖伏首的女子对上方端坐闭目养神的净渝一脸愤恨。

净渝轻“嗯”了一声，未睁眼。

“女……女君？！”跪着的女子倏忽抬起了头，她空洞无神的目光忽然有了光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女……女君？女君可是世人皆称的不归客？”

女子伸出双臂，想要往前爬去。她一双手暗淡无光，指缝里藏是深深的泥垢，此刻死死扒住砖缝往前挪动。

明珂登时不满，避鬼像是知道明珂心中所想，剑立刻出鞘，一眨眼间，剑尖停在匍匐前进的女子面前，红光一闪，女子大叫一声，紧接着血液蜿蜒流下她的脸。

此时净渝半睁着眸，淡漠地犹如俯瞰蝼蚁一般，吝啬地不施予怜悯之心。

“女……女君……”女子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鲜血从她指尖缝流出，一点一滴落在青砖上，“女君……救……救救花界……”

“花界？花界不是早被……”明珂本想出声，手掌心忽被人捏了一下，她睨了眼，察觉是净渝，立即闭了嘴。

净渝细瞧了底下跪的人，半晌，她红唇轻启:“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琥珀珠内，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苏水佛寺里，嗯？”

净渝语速缓慢，音色轻柔无比，却叫一旁的明珂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或者说，你与九重是否有所联系？”

那女子颤栗的身板猛地一停，随后笑了起来，那笑声越笑越凄厉，像一把生了锈的刀擦过一把完好无缺的刀发出的摩擦声。

明珂听得心烦，随手召出避鬼又上前往女脸上补了几刀。

原以就此停住，没想到的是，女子只顿了片刻，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调，高亢的尖叫让她心底压抑着的兽性一点一点冒了出来，戾气横生。

“发疯够了吗？当年花界被屠，我也在场。”

净渝眸漆如点墨，一眼望不到底:“你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九重琅嬛阁的史册记载得一清二楚，你是想让我交予魔君处置，还是由我上报九重，你自行决定。”

“一介幻妖，狂什么？”

霎时间，屋内寂静下来，只听风狂拍窗的声。

“安静下来，就回答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净渝漫不经心扯开一抹虚伪的笑，“你为什么会在琥珀珠内，又为何会到苏水佛寺？”

女子突然就没了声，她伏跪在地，枯黄的头发丝散了下来。

看到此情景，明珂反倒好奇了:“花界被屠与魔君是有关，这怎么与这幻妖扯上关系了？”

女子闻言冷笑一声，而净渝，则不咸不淡地瞥眼明珂。

“起初魔君并非血海魔物，是花界花主偶次下凡结现的凡人，他与花界花主相爱，在九重修道，熬过大战后，他本可与花主成婚，共享草木之寿。”

净渝盯着底下的女子，满不在乎:“他修道差点入魔，又因幻妖所迷惑，彻底走火入魔，认为一切皆乃九重与幻妖过错，性情开始放肆，在成婚当日，亲手杀了新嫁娘，放纵自己的欲望，屠了整个花界。”

“要怪就怪他心性不坚，卑鄙龌龊的凡人。”女子笑起来，她抬起脸，血肉模糊中隐约可见白骨，“我生而便是制造幻象的妖精，若是他有心与花主成婚，又怎么会被我的幻境所迷惑，失了本心？”

“我不过是在他面前放了一场幻境而已，谁知道他就疯魔屠了花界，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明珂仍是茫然不解:“魔君尚未入魔，你却逼他至如此险境，到底也还是不对。”

“因为我恨啊”女子疯癫地笑着，“我恨花界。我是她们的影子，只配活在阴影处，而她们，居于光明之下，又怎让我不恨？！”

“琅嬛阁记录着花界被屠后，幸存者的名册。我看过竹简，上面没你，这两千年，你去哪了？”净渝没闲情雅致去管旧事，相比之下她更关心为什么佛寺内会看见琥珀珠，九重要琥珀珠是为何？

女子忽然闭了嘴，眼里露出深深的惧怕。

净渝面色不虞，她即刻凝神掐诀，熊熊烈火在女子四周燃起，火星四溅，明珂一个激灵，登时就化为九尾狐形躲到净渝怀中。

“回答我。”

净渝眼中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冰霜之下，是与女子四周燃起的熊熊烈火。

“你为什么会在琥珀珠内，又为何会到苏水佛寺。”

女子呼吸急促，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双目透出的是无尽的恐惧:“我……我不能……说……”

“是九重的人吗？”净渝语气低沉，强忍着怒气道。

女子双瞳兀地放空，手脚放下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