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仇人相见
他不知何时,竟翻墙而入,将我自言自语的话尽数听了去。
我面上一红,只觉头脑发空,气闷地熬不住,想也未想,便扯出腰间长鞭冲他招呼过去,斥道,“擅闯女弟子闺苑,便是你学到的夕迟门规矩不成?看来侯师叔近来越发不理事了。”
他似是没料到我腰间盘着的极好看的盘带竟是如此凌厉的武器,唬得脸色一变往后急退开去,紧接着又笑眯眯地道,“我离山日久,不晓得山上如今是什么规矩,只晓得缭音坊的规矩。不若咱们打个商量,我将缭音坊的规矩说给你听,你将师门的规矩说给我听,可好,真真?”
他刻意在“真真”二字上加重了音调,就为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过,方才是在门外,我多少有些顾忌。此时既然关起门来,我也由着他说,不哼不哈地只管闷头将长鞭冲他所在的地方甩出去,见他躲闪得游刃有余,还不停地调笑于我,想到他说夕迟门的功夫我胜不了他,便暗中换了朝楚楼的功夫。
朝楚楼的功夫走得诡谲一路,是秦青怕我在外行事被人识破夕迟门的身份,特意传授于我的。
谁知,我出招的路数一变,弋准躲闪的路数也跟着莫测起来,最后更在我分神的一瞬,极其精准地将鞭尾握在手心里,手下一震,我脚下便没了根基,一路被长鞭裹挟着绕进他的怀里,挣也挣不脱。
他将我揽在怀里,凑在我耳边轻声调笑道,“真真,到底还是心疼我了吧。等不得我登堂入室,这光天化日的,便与我投怀送抱了。”
他口中呼出的热气,撩在我耳边,如同温热的动物的毛发,直痒到心里去。
我昨夜刚同风哥经了一场,人也格外敏-感些,被他这么戏弄,只觉一颗心就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双腿也忍不住发软。因怕在他面前丢丑,一边狠狠咬着下唇迫自己清醒,一边开口讨饶道,“弋师兄,方才都是熙言的不是。以前的事,熙言有熙言的苦衷,并非刻意为之,还请弋师兄高抬贵手。救命之恩,熙言不敢忘,日后师兄但有差遣,熙言无不从命……”
这般说着,几年来奔波江湖的委屈却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声音也有些发飘。
勒在肩上腰间的手臂慢慢松开了去,继而是紧缠在身上硌得骨肉发疼的长鞭,最后我的下巴被他用指勾了起来,他的面上已没有了方才的轻浮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我能自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似乎有些楚楚可怜,却被他下一瞬的动作惊得周身发僵。
他低头,在我唇上轻轻啜了一下,极轻极珍重的样子,不似带有□□与企图,更像被羽毛轻轻划过一般不经意。他只那么蜻蜓点水般地一下,便退了一步,剩下我自己双目发直的抚着唇呆立当场。
风哥吻我时,我只觉发生的再自然不过,天经地义,而弋准这轻轻一下,倒让我半晌不知所措,等醒过神来,才觉自己此时应当烈性一些,可打又打不过他,辩又辩不赢,只能紧攥了双拳,咬牙切齿地望着他。
他却乐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半真半假地笑着对我宣言道,“真真师妹,只管放一万个心。你如此知礼,我既然逾越,招惹了你,自然是会负责到底的。”
他虽依旧是一副招人恨的表情,我不知怎的,听了这句话反而舒心了许多。若说逾越,自然该是风哥对我负责到底。
想通此节,我也不再气弋准的言辞无状,将他方才行径只当我未站稳同他两唇碰了碰,没什么大不了,当下缓了神情,撇嘴笑道,“师兄真会说笑,真真既是出身风尘,哪里晓得知礼二字。倒是自幼承素娘教导,逢场作戏这几个字,不敢有一刻或忘。”
许是未料到我在空照山上,也会给他来这么一遭,弋准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大笑道,“有趣有趣。这趟空照山,我算是不虚此行了。”却没再多说其他,负手离了我的院子。
好歹将他哄弄走了,我一颗心暂时放下了,想到怕是免不了与他再有交锋,手中的长鞭愈发握紧了些。我既有师门绝学在身,又有秦青相助,便是再危难的时候,也不曾再有过当年那种无助的感觉,可面对着弋准,我竟觉得这些年我依然荒废了。
我咬咬牙回到房中,将头上的翡翠羽华胜小心取下,又从袖中那处那支黑檀木步摇,一并放在自己的妆奁盒子里。这才取下墙上挂着的幽岚剑,直奔后山而去。
若我用一倍的努力胜他不过,那我便只能再努力些,总有一日,我再不会被他相迫得如此狼狈。
天色黑透的时候,我的中衣已被汗湿了好几遍,虽然凉风不时掠过,仍有汗水自额上流下,挂在睫毛上,我的眼睛越睁越大,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几声脚踩到枯枝的声音。
一剑刺过去,伴着我冷厉地问话,“谁?”
“哎哟”,回答我的是一声闷响和孩子气的□□,是阿奉。
我未料到是他,皱了皱眉,回剑在手,上前拉了他起身,问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可曾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