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看见的曙光

林婧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快乐吗？在你的求学生涯里？”

陆知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所以总是思考之后再给出答案，他一开始觉得是快乐的，但他又总是能够想起很多枯燥的瞬间。

学术之路就是这样的，即使他是一个许多人口中的天才，他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很多时候，他同样会觉得痛苦，他也会犯错误，也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也是个人。

“大概是吧。”

陆知州给出了一个摸棱两可的答案，这种答案却引起了林婧的不满，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答案。

于是林婧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很早就觉得痛苦了。”林婧轻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刚刚问我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我的确是认真的，我不会再做。”

陆知州不解：“为什么？”

“需要有为什么吗？”

“可是你已经在这个行业里十年了，也许你再付出一点，你就可以看到一些曙光了。”

“可是我不想看到曙光，看星星，看月亮也很好。”

陆知州沉默，他还是没办法相信林婧说得是真的，即使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他隐隐觉得林婧的抉择是对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林婧的做法是不合理的。他本想再说些什么，林婧却已经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前面。

林婧走到了花丛下，然后微微抬头。

这条路是政府规划的鲜花小道，现在还在修建之中，人比较少，走到一处花丛的时候，陆知州停下来，他伸手将高处的一朵花拉低下来，但他低估了树枝的韧性。

那是一个尴尬的距离，林婧闻不到花，陆知州也无法再往下拉扯。鬼使神差地，陆知州摘下了花。

摘下一朵公共场合的花多少有点违背社会公德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林婧闻到。

他将那朵花放到了林婧的面前，这个场景有些浪漫，如果那朵花不是公共场合的就好了。

林婧愣了一下，没接过海棠花，但笑着轻轻拍了陆知州的肩膀，打趣道：“请你保留你的社会公德，陆教授。”

陆知州笑了，就像是也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些个夜晚，天上繁星点缀，花丛里蝉鸣鸟叫，他和林婧坐在一起，借着昏黄的灯光，聊起一些澄澈的往事和光明的未来。

陆知州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走出过那段感情，林婧在他心里永远有着不可代替的位置，她存在在那里，就可以让陆知州背叛很多东西。那朵被毫不犹豫地摘下的月季，那年在她婚前荒唐可笑的对话，还有那张H大的聘书。什么道德、什么前程，在林婧的面前，全部都消失掉了。

陆知州爱林婧，比他想象中要更长、也更深。

他为前几天的长久的思考给出了答案，他依旧喜欢林婧，所以，他理应再去争取。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过只是一些时间和他的犹豫不决。

也许林婧还没能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但陆知州可以等。其实他知道，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等了很多年了。

和林婧分开之后，他也有过一两段稳定的感情。他喜欢过其他人，完全不同于林婧的人，他竭力去爱她们，并感受她们的爱，但他总是觉得那些感情缺乏些什么东西。

他明白，他忘不了林婧，忘不了那段只有短短两年的感情，林婧身上似乎就是有那样一种魔力，像是一种古老的巫术，吸引着陆知州走向堕落。

“林婧。”

“嗯？”

林婧抬眸，陆知州低头和她对视着，林婧眸子里总是那么平静，也许她真的是个女巫，但陆知州甘之如饴地被她拉着走入地狱。

陆知州又笑了，说道：“没什么。”

林婧没再说话，也没有接过花，她从陆知州身边走过，那条通往停车场的小径时那么幽静，年老的灯光洒在林婧的身上，她的头顶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向下走的道路，最是轻松惬意，林婧轻快的步伐，让陆知州忍不住微笑，陆知州喜欢她身上那种洒脱，难能可贵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气质却从来没有改变。

人都是会变的，但林婧不会。就像是她总是会面对难吃的食物，撇下的嘴角。

但事实上，林婧也改变了，她改变了她原本的志向，她不再热爱历史，陆知州搞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改变的呢？

十年前的那次分手，陆知州至今没能找到原因，但他心里的高傲不允许他低头去向林婧讨要一个真正的原因，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他不清楚，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永远。

其实开始那两年，就连陆知州自己都觉得林婧只是在跟他闹脾气，直到林婧结婚的消息传来，陆知州才知道，原来只有他还停在原点。林婧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陆知州将那朵月季轻轻放在了散发着清香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