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
不是不羞的,裴致握紧了手中的竹筒,最后红着脸跑回了家。
阿翁正在书房忙着,她没前去打扰,直接跑回自己的院子,看的济兰有些急,难不成那太子殿下是误会什么了?
敲了两下门裴致才应声,整个人从柔软的被衾中探出一个脑袋,“唔……济兰姐姐,我没事,你别担心。”
听她声音清清亮亮的,济兰觉着大约是没什么事,在外头唤了一声:“娘子,婢子们就在外头,若有事,唤一声就好。”
裴致伏在榻上,脸上始终挂着笑,还有些羞,但娇羞中还带着喜悦,不对,是很多很多喜悦。李知竢喜欢她,她喜欢李知竢,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回想起和李知竢认识以来时的点滴,她将脑袋又埋进被衾间,心中被甜蜜的感觉包裹着,心跳的极快,过了许久才在床上翻了个身。
肩胛下有个硌人的物件,裴致这才想起来李知竢将这东西给自己时认真的神情。
竹筒不过半截手掌长,两指宽,裴致打开盖子后见里头有卷起的帛,裴致小心取出后,摩挲了下,是上好的绫锦织品。
看了两行,裴致脸上出现两团红云,怪不得他叮嘱要记得打开。
哪有人将婚书随身带着的呀!
“春时日盛,得遇佳人。耀乎晨曦,皎若明月。
不胜欢喜,愿缔佳缘。此生唯汝,不复再娶。
山崩海竭,万物枯朽。生死白首,永不相负。
白头之约,书向鸿笺。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下角落了两个印,一个是太子印,一个是“愉安”印。
她还没有想到此处,他却已经把此生绝不再娶的心意表明。
裴致小心又小心地收好婚书,握着小小的竹筒,竟觉得方才分别便已经思念他。
她才十六岁,再稳重也是年轻的小娘子,少女的绮思展露无遗,晚间裴公只消看上一看,便知裴致的不同。
眼中满是喜悦,看着桌上的汤浴绣丸忽然莫名笑了下,许是知道自己笑的有些突兀了,她低着头轻轻地说:“这道菜很好吃……”
裴公和高伯对视了一眼,并没有戳破小女孩的甜蜜心事,她当真是开心极了,吃完饭和阿翁一起画院子里的贡菊,本就不太精湛的画技硬是比往常还丑了一分。
裴公被茶呛了一下,见裴致给自己顺完气,笑眯眯地去找人装裱起来。
高伯整了整案上的纸笔,“老翁心里有数了?”
裴公叹了口气,“看来咱们是要留在长安了。”
“殿下人品贵重,未尝不是好归宿。到底是一国太子,能耐着性子等娘子的同意,看来是上了心的。”
裴公一只手臂搭在案几之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她阿娘去的早,阿耶又是个粗糙的男人。两岁以后便跟着自己,四岁前都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半夜只要一哭,白日里多么纵横朝野的裴相都得披着外衫轻声进屋抱着她哄。等到再大些,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都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
天伦之乐,也就是如此了。
裴致将画卷拿回来,还端了乳酪点心过来,“阿翁,我想同您说说话。”
高伯与裴公对视了一眼,笑着关上了门,裴致把卷轴放好,给阿翁倒了一杯牛乳饮子,又将时下的点心摆好。
看门关的严严实实,裴致才坐在裴公对面,脸颊微红,似是三份犹豫,三份忐忑,四分欢喜,“阿翁,我有事想同您说。”
“什么事啊?”
她攥了攥手心,给自己加了把劲儿,但实在羞的厉害:“我有心仪的人啦!”
意料之中,裴公故作惊讶地问:“是吗?跟阿翁说说,是哪家的郎君?”
她听见阿翁的话,睫毛轻轻颤了下,抿了一个笑:“是您认识的人。李知竢。”
裴公“哦?”了一声,嗔她:“如今便是直接称呼殿下的名讳了?”
裴致歪头顽皮地笑了一下,没有刻意隐瞒阿翁。在她的心里,阿翁是这世上最重要之人,也是她绝对不会隐瞒欺骗之人,事关终身大事,她不能擅自决定,寒了阿翁的心。
“是今日午后的事……他同我表明了心迹,起初我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思。后来我们回来的时候,我转身看他站在巷子口,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不愿让他一个人。”
具体的心思她不好说,但她觉得阿翁应当会懂。
裴公放下杯子,向裴致招了招手。
她坐在裴公身边,阿翁抚了抚她的脑尖:“阿致,阿翁和你阿耶从没想过用你的婚事换取裴氏的荣耀。他是太子,东宫,甚至是以后的大明宫,都是我们难以插手之处,若他变了心,另纳侧妃,让你伤心难过,该怎么办?”
阿翁的顾念裴致心里明白,她将李知竢写好的婚书从袖口中拿了出来,双手呈给阿翁:“阿翁,我想,我是愿意相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