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
迷迷糊糊间,有人给自己喂了口水。
回家第二日她便发起了热。诏州要比衡州冷上一些,到了傍晚隐隐还有凉意,她穿的衣衫单薄,只是用过暮食从正厅走到自己院子里这么片刻的功夫,便染了风寒。
临近凌晨时她开始觉得身上一阵接着一阵地打冷颤,紧接着辗转反侧,因为不爱让婢子守夜,约莫有半个时辰以后才被济兰发觉起了高热。
这次的风寒来的急,症状也有些严重,饶是盖了两层被子,裴致依旧没有发汗,恶寒极重,看着像是浑身不适的样子。
一贯爽朗的裴公看过神志不清且持续高热的裴致后,面沉如水,紧紧抿着唇,负手在门外转圈。卫郎中看着裴公的表情,背后出了一层汗,“裴……裴公,娘子是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我这就开一副方子,娘子喝下去,再发汗就能舒缓不少。”
老翁皱着眉,高伯在一旁应声:“快去煎药吧。”
瞧着里头裴致迷迷糊糊又满脸难受的模样,裴公心里满是心疼,此外还是有些火气的,但归根结底老翁年轻时便不是迁怒下人的人,老了以后更没坏习惯,只得自己沉默地焦急着。
又是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裴致渐渐出了汗,人缓和下来,不再眉头紧蹙。
济兰先喂了她几口水,而后勉勉强强喂进半碗药,看裴致沉沉地开始睡着,出门向裴公禀明屋子里的情况。
老翁点点头,却没离开,在院子里坐了下来,高伯给找了本书,一起在外头等着裴致醒过来。
估摸着得睡上一阵,鸡丝小菜粥在灶上细火慢炖,济兰怕出现清晨的事,一直在里头陪着,不时摸一摸她的额头,或者沾些水润润她的唇。
看着裴致因为生病而有些泛红的脸颊,济兰忽然想到她被救下后刚进裴府的那段日子。
高伯是个谨慎做事的人,看她无父无母,稳重又识字,观察许久,才将她排去小娘子的院子。小小一个人才六七岁,比现在更活泼些,也更爱笑些,看什么都新鲜,跟老翁一样,待下人很宽厚。
济兰那时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做人娘亲的年纪,照顾起来小孩子得心应手。
那会是个秋日,她受了寒,高烧不退,与如今的模样有些像,裴公坐在塌边,眉头紧锁,生怕一个不慎孙女出什么事。
济兰一直陪在身旁,看着她睡了一夜加半个白日才醒过来,期间老翁也衣不解带地陪着。醒来后小小一张脸蛋热的泛了粉色,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阿翁和济兰,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小小声嘟囔了一句:“阿翁,姐姐,我有点睡饿了。”
时间再一转,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裴致早已不会整日整夜地沉沉睡着,喝了药没过两个时辰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济兰在一旁看着,忙问:“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裴致又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嗓子有些哑:“还好……只是没力气。”
济兰忙倒了杯温热的水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扶起裴致靠在软枕上,小口地喂了半碗水。
看她只是没力气,但脸已经不再充盈着不正常的红,济兰轻声说:“裴公还在外头等着娘子醒来,奴婢去给裴公回个话。”
听说阿翁在外头等着,裴致连点了两下头,没过一会就见阿翁身后跟着济兰一同进来,阿翁坐在塌边的胡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眉间松快稍许:“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
她勉强笑了下,只是有些有气无力,“让您担心了,我也没想到只是被风吹了一会儿就会受寒。”
裴公掖了掖被角,“花了六日奔波在路上,身子怎么会不疲惫,可想喝些粥?”
她没什么胃口,但看阿翁的表情,便轻轻点了点头。济兰忙让人去把煮好的粥端过来,来回开关门渗了些风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颤,裴公微微皱眉,裴致却道:“阿翁,我饿了。”
裴公注意力被这句话转移,看济兰盛好粥后,接过小碗,正要喂裴致,她无奈笑了,“您还拿我当小孩子啊?”
老翁轻吹了吹羹匙内的汤粥,“昨儿回来抱着阿翁不撒手还说自己就是小孩,今天怎么就不认账了?”
她喝下阿翁喂到嘴边的粥,“阿翁,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有一阵特别不爱吃饭,您端着碗追在我后头,结果我不小心将碗打翻了,您罚我抄了十遍豳风七月?”
“记得。”裴公又喂了她一口,“正是最顽皮的时候,不爱吃饭,就爱吃甜果子,字写的歪歪扭扭,本想着不让你浪费粮食,没想到还浪费了几十张笺纸。”
她努努嘴,“都说我的字像您,如今您可是嫌弃也不成了。”
裴公看她调皮的小表情,无奈道:“不嫌弃,从小到大阿翁就罚过你这么一回不是?生了病还敢翻旧账。”
裴致轻咳了两下,抿出笑涡来:“我可不敢跟您翻旧账,要是您这回让我抄上十遍《远游》,我怕是要泪千行了。”
济兰在一旁悄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