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水晶兰贪
金碧辉煌的凝晖殿,皇城正中心,为圣上与朝臣议事之地。
黎慕白跟在赵曦澄身后,离了凝晖殿,沿着曲廊,默默前行。
风裹挟着万点姹紫嫣红,夹杂暮春草木独有的气息,横过檐宇,吹乱一园齐整的花。当值的内侍与宫女们,见到二人,规规矩矩行礼。
黎慕白紧了紧手中装资料的长匣子,只见夹廊花木,在雷雨前夕的狂风里,枝摇叶展,终显现出一丝活力来。她想起,卫昌在见到琴霜画像那一刻,在得知琴霜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一刻,他那端正如石雕的五官,也如这花木般,方露出一丝真实来。
恐怕,他做梦也未想到,此生他会有一个亲儿。
只是,世事如云变幻不息,又有几人能算得准!算尽机关,终究一场空!
试想,如果卫昌是天生残缺,那凌家定不会同意与卫家结亲。
凌家与卫家为邻,凌父可以常见卫昌,对于卫昌的身体状况,凌父作为一名翰林医官,应是十分清楚的。凌父没有制止卫家流露出结亲的提议,可以明证卫昌在那时身体是健全的。
再者,凌心在成亲前被他蛊惑,珠胎暗结,更加足以佐证卫昌身体的健全。
只是,卫昌步步为营,也未曾预料到,他在上巳节上用迷药成功劫走庆阳,用阔荚合欢来加强迷情效用,这将会害他失去做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
后来,卫昌如愿与庆阳成亲。庆阳好几年未有生育,想给卫昌纳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按理卫昌应会同意庆阳的提议,何况还是庆阳主动张罗。可是,卫昌的反应,却出乎人意料。他先是到先帝前发誓此生决不纳妾,又向庆阳积极证明,证明他此生是真的只想守着庆阳一人。
他不纳妾的举动,如他所愿,被人当成是他对庆阳情有独钟的表现。可又有谁知道,他此举的真正意图,是要借此来掩盖自己的一个隐疾。
如果,他接受了纳妾,那他无法生育一事就会被暴露。一旦暴露,他将面临被休弃,荣华与仕途亦将付诸东流,也许还会以欺君之罪被重罚。
就这样,卫昌靠着自己精心营造出来的一世一双人假象,不但加深了关雎佳话的传闻,还给先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而在那种情况之下,作为女人的庆阳,岂不感动?何况,庆阳选择卫昌,并不是自己对他有多深的感情,或许更多的是迫于无奈。
历此一事,卫昌博得了庆阳的好感与信任,真正成为公主府的男主人。
此后,他在仕途上的平顺,无一不与庆阳相关。
只是,欲壑难填。为了更好的稳住庆阳,为了能彻底操控公主府,为了保住自身隐疾之秘,他得寸入尺,在庆阳生下孩子后,以爱之名,让庆阳染上米囊花之毒,伪造成庆阳患上头疾,使庆阳倍受折磨。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黎慕白的手蓦地一紧,长匣子的棱角硌得她手心吃痛。
这是她自断案始至今,历经最为人心惟危的一次。凶手的手段与心机,实是令人发指。
背蓄心计,口蜜腹剑,安忍无亲,简直丧尽天良!
黎慕白脚步有些发虚,险些一个踉跄。
赵曦澄回首,只见疾风中,她面若雪纸,衣袂翻飞不止,如一枝纤薄的花,似乎随时会消散于风中。
一道闪电自乌云深处掣出,雷轰地滚下,“唰”的一声,雨顿倾。
赵曦澄放慢步子,“多思无益,好好走路便是!”
黎慕白脚一滞,停下,从案中剥离出来。
他们的身后,正是矗立于宫门前精雕细琢绝美无比的九龙壁。壁上,江崖海水,流云纹饰,九条巨龙形态各异,冷冷睥睨着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雨连成一体的天与地。
杜轩已奉上罗伞,赵曦澄拉过黎慕白,朝马车行去。
雨砰砰下着,打到伞面,即刻流下一围水帘;打到朱红的宫墙上,宫墙瞬间湿透,变成了极深的血红色;打到九龙壁上,那龙却愈发的冷峻与精神。
赵曦澄擎着伞,黎慕白紧抱装了案件资料的匣子,亦步亦趋跟着。透过水帘,只见整个皇宫模糊成茫茫一团,仿若海市蜃楼,教人辨不清孰真孰假。
第二日,黎慕白醒来时,晨光已透亮。昨日的雨,了无踪迹,只有枝头新翠的叶、地上四散的残红,依稀可寻雨迹。
惊动京城数日的大案,被她昨日一举揭开,就在皇城最中心。真相大白,却又悄然无息,一如昨日雷雨,来时沸乎暴腾,退时寂寥无声。
赵曦澄早已出府去了,锦允来柠月轩传达赵曦澄之命——昨日她司膳失责,罚她禁闭三日,过晚另有责罚。假若继续失责,责罚加重。
另有责罚?责罚加重?黎慕白手抖了一下,难道这次真要挨手板不成?
她忙去厨房要了一些食材,借口钻研新菜品,躲入柠月轩中,胡乱捣鼓着,最后做了一道似是而非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