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骨
鼓错了点,板走了样,琴声一涩银弦骤断……
嘣---
那伶人哀怜,被狠命推开,栽倒一旁……
垮调的泛音绵长,飘乎于整间堂屋,却似为这出诸淫媟戏仓促的谢了幕。然则无论戏中人还是戏外客都惊湎于那场残曲中未醒……
良久,茹昭拱手致歉:“适才以为姐姐有难,遂才莽撞闯入,实乃茹昭失礼,小女这厢赔罪。”
“昭妹!我不是……”武二面色窘迫,仓遑辩白,滞涩的声搁浅在咽喉,眉心生生印出个川字,望着那溶愁清浅的双眼,拳骨不自觉攥得铮鸣,偏偏却连出口的解释都羞以启齿。
“二哥快去看看武大哥吧,他在东街跌了一跤。”茹昭解了僵局,直奔主题。
“哥哥他怎么样!”
“小女检查过,无甚大碍,只是人还在雪中等二哥搭救。”
“我这就去。”武二撂下话语,匆匆夺门而去。
“地上凉,姐姐快些起吧,若都出了岔子,那当真是无妄之灾。”茹昭睃了眼地上打楞的金莲,旋即出了门外。
“方位告知二哥了,劳您自去接武大哥吧,小女回堂取药,稍后便来。”
“嗳,多谢昭妹。”
半柱香的功夫,茹昭折返武家,隔着未锁的院门便听见里屋的吵闹声,茹昭入院,敲了敲门,撂下药回身要走,屋门却嘭的一声大开。
“昭妹!”武二抢步追来,一把扯住茹昭的腕子。
“对了,忘了告知二哥用法,搓热药水涂于伤患处,早晚各一次,约莫一周应能痊愈。”茹昭回首言道,“二哥毋需忧心。”
他心下一空,凉血一点一点淹上来,像是溺进沼泽里,挣不掉的窒息感,恁他千钧力气也没奈何,他溺死在她的眼中,如此无措……
“你不要误会……”他向来渗着寒的犀利漆眸,少有的流露出哀肯。
“二哥在说何事?”茹昭浅笑着轻轻挣脱手腕,作别:“小女不多叨扰了。”
未待他作出反应,她已脱了他的掌心快步消失在雪幕里,武二驻足在原地怔愣的盯着掌心,对了,她只剩了件单衣……
她愈发好奇那封未名信,那封有关母亲与那个人的信。
她捏着那心事重重,密封严谨的信,决心做一个下流偷窥徒,在她与他二人的独属故事中撕开一道口子,云端觑望一切的来龙去脉,终于,她可以触摸她深藏许久的愁肠,切实的与她心脉相连,痛楚通感……
阿娘,这种噬心染骨的难过,就是妒吗?
阿娘,在你知他另娶时的痛,该是如何?
阿娘,我自信不会妄生情根,这许多年的缘聚缘散,悲欢离合,我不是不能看开,只是从未横生妒火……
抽刀,断封,一块汉玉九龙佩,一张素色云笺纸。她取出那封云笺信,展开,指尖不自觉颤得厉害,却并不影响她的阅读……
为何?
纸上半滴墨迹未留,取而代之的是两滴血痕,时隔太久,那血色作了古,却似工笔彩绘上两晕日影儿,两个太阳,阿娘说这类奇观名曰“日晕”……
阿娘……
你是想看看,他得知你死讯时的神情吗?
不,那可不像你,就如现下的我,不像我。
阿娘,过去的你,有师傅,有我。
而我,注定六亲缘薄,你曾说我脚下这条路过于逼仄,唯有独行……
雪疏了,皎月匀圆,破云而出。
细细绵绵的雪拂身,却似撒盐。茹昭拎了两坛女儿红,扫除院内桌椅的残雪,独酌追远,敬故者与生者的赤果坦陈;敬语焉不详的终末陈词;敬万古纲常千年礼教的反骨;敬血脉宿命的咒诅;敬臂上的疤痕;敬作古的鲜血……
戌时,武家门院内的争吵止于武松的出走,数九寒天,他着一身单薄箭袖袍衫夺门而去,手执军刀,围了项帕,走得毅然,观其面色便知是动了大肝火。
他似游魂,一路恍惚,回神时竟发觉已不知不觉走到紫石街尽头,篱院那头的光亮,是茹昭家的烛火。
她还未眠吗?
他踌躇在院门外,整理半晌措词方才敲响门,然则门却未锁,应着铃音清脆,竹门吱呀打开。
他移步入院,但见樟木桌上自斟自饮的少女,青丝如瀑,钗髻未挽,只取了鬓畔两侧的发束了条月白绦带,纤薄兰苕小太清服帖拢于她起伏流畅的线条,余下的,被一领折枝碧山褙子遮住,一副将就寝的模样。她并未觉察有人入院,自顾斟满一盏酒饮下。
他兀自走近,观她向来苍白的肤难得晕了些健康的红润,墨眉微攒,往下是一双青灰色的眼,清皎皎的,含一困未落的泪,淹润成雾,云烟化雨。
“昭妹。”他不由自主的柔声,硬冷的声色变了质。
她将视线瞥向他,澄澈的目光有些茫然的迟涩,良久,方才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