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南渡(十八)
坐在顾桢夷准备的马车上,应舒棠细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心惊之余又有些好笑。
“小姐,顾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呐。”紫堇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内,真诚夸赞。
顾桢夷......
应舒棠坐直了身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思索。
从见到顾桢夷那刻起,她就隐隐感到了一丝怪异,却一直说不上来为什么,如今仔细一想,才知道那股不对劲从何而来。
顾桢夷!今天未免也太温和了!
——顾桢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氏历经五朝,累世公卿,门生故吏遍天下。权尊势重,朝野侧目,居大雍世家门阀之首。顾桢夷为顾氏嫡长公子,顾氏下一任家主,其身份贵重自不必说。
上一世,瑾妃无所出,顾氏在几个生母低微的皇子中挑了几年都没看中满意的皇子,直到她进京,明晃晃地将应家这个颇有分量的筹码压在了萧歧这,才让挑剔的顾氏将目光落在了萧歧身上。
照理,应家和顾氏既然上了一艘船,她和顾桢夷这个顾氏下一任的掌权人该有很多交集,其实不然。顾桢夷生性孤傲,事情大多由幕僚代劳,连萧歧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她这个“粗鄙不通文墨”的王妃了。
仅有的一次,她头一次同萧岐赴顾氏的酒宴,才见到了这位高不可攀的顾大公子。
她在外须得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越王妃,敬酒寒暄,往来恭维必不可少,本以为这回又要喝不少黄汤,却不想顾大公子一句话就将席间的酒全换成了茶。
不用再饮酒虽是好事,可为了体面,应舒棠总要酒前赋诗几句以示涵养,平时都是萧岐写她记,如今陡然间换成了茶,应舒棠脑子里那几句酒诗便派不上用场了。
无奈,众宾客在前,她只能硬着头皮,颇有感悟一般胡诌:“顾公子的茶甚好,须知一杯好茶......采摘、杀青、揉捻、干燥等数十道工序都不可......”
她还没说完,就见顾桢夷挑了挑眉,放下了茶杯,用只有他们两桌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越王妃,我这是红茶,无需杀青。”
......
应舒棠尴尬地低下了头。
她听见顾桢夷似乎是低头叹了一口气,又说了句:“王妃骑术射艺俱佳,实在不应该囿于这一方天地。”
说完竟是直接起身离席了。
应舒棠左思右想品咂着他这句话,起初觉得这人真是毒舌可恶,细想之下又觉出了一层别的意思......
总之,顾桢夷此人,大致上还是可归于不好相处一类的。
应舒棠在心里笃定地点点头,抬眸看见车内精致舒适的布置,又犹豫起来。
......也不排除,顾大公子这会儿还是个热心善良的人,毕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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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顾氏的马夫将马车驶回了顾府,又一溜烟儿地跑向了一个院子。
“三小姐给了些银钱,还叫老奴代为向公子道谢,哦!还落东西在车上了。”
顾桢夷手中的笔一顿,慢慢看了过去。
须臾,顾桢夷出现在车内,静静盯着车内躺着的一支海棠。
花儿已凌乱不堪,比起路边碾落的败花也没好多少,一看就是没被主人好好爱护,顺手扔在了一边。
他慢慢将那海棠拾了起来,举在手中看着。
许久,他唇边漾开了一丝笑意,依旧是看着那海棠花问向一边的砚青:“今日怎么没为我准备露衫?”
砚青愣了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佯装思考一般:“对啊!公子为什么没有穿露衫呢?该不会是因为,您从来就不穿所以府里根本没给你做吧?”
顾桢夷嘴角的微笑滞了滞,将那海棠揣在了袖中,没好气地看了眼砚青后下了车。
砚青在后面笑嘻嘻地跟着:“要不,小的给您缝个口袋凑合凑合?装下那支海棠应该不难,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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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金秋十月,纪京北郊皇家猎场,旌旗猎猎,号角齐喧。
秋狩是皇家大事,皇室宗亲与百官齐聚于北郊猎场,骏马弯弓,金甲银枪,数点寒芒更添威武摄人之色。
应舒棠靠着黑雨坐在草坪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容沁晚举着一把精致短弓一蹦一跳地射兔子玩。
哦,压根没射中一只。
她初进京参加北狩时尚且十分兴奋,抱着自己的长弓想要好好过一把打猎的瘾,且看她射苍鹰,斩猛虎,刺长蛇!
——结果就被皇后领到了一块草坪前,指着几只兔子说女眷可以射这些来玩玩,安全又不费力。
应舒棠坚定拒绝,要同皇子公子们一样进林子打猎。结果也是大失所望,秋狩的一切都以贵人们的安危为先,那些所谓的“猛兽”竟全是御兽园里喂养成了再放进林子的,毫无野性,被箭指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