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详之名
草原上冷得快,明明才八月,却已然步入深秋,还真是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1)。
爱悠费力地搓洗着眼前这一盆快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衣服,鲜卑人喜用羊皮缝制衣物,穿着虽然暖和可极为难洗。
秋日水凉,揉了揉已经冻得泛红的手指,抬头望望天色日已西斜,不多时太阳就会下山,爱悠随即又加快速度,若是在太阳下山前没有洗完衣服,只怕她又会受罚了。
她叹了一口气,水盆中倒映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这里是鲜卑尔绵部。
辽阔的大草原上遍布鲜卑人的足迹,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林立其间,尔绵部只是其中一个只有三千多人的小部落。
她是部落长和侧室苏氏所生的女儿,曾经也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两年前母亲去世后,为了巩固部落联盟,十四岁的她被父亲许给了纥奚部,失去母亲的她本就悲痛不已,却还要急匆匆嫁到另一个陌生的部落,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造化弄人,出嫁当日,纥奚部全族被仇家所灭,男女老少,无一生还,而她,也成了族人口中的不详之人。
还没嫁过去便克死丈夫全族,简直是魔煞星转世。
族中的大巫师巴布尔说,若想保尔绵部太平,她这灾星,便要贬为奴隶一生任尔绵部驱驰。
于是,她成为了一个奴婢,而且是服侍同父异母妹妹的奴婢。
轻掀毡帐门帘,爱悠搓了搓因为洗完一大盆衣服而变得冰凉的手,这毡帐很大,刚一进去便看到一架绣满牡丹花的刺绣屏风,爱悠知道,这是从南人那边买来的,刺绣这玩意儿在草原上金贵得很,也只有贵族才能享受得起,一小块刺绣已然价值不菲,更别说这么大的屏风了。
还不止,象牙雕刻的白马、红珊瑚做的摆饰、细腻的丝绸锦缎,无一不显示了这毡帐主人身份的不一般。
没错,这里的主人就是爱悠同父异母的妹妹英哥。
英哥是部落长和正室夫人拓跋氏所生的女儿,自小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爱悠进去的时候,英哥正在侍弄她大哥刚给她从大魏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
尔绵部虽然人少,但因地处草原边缘地带,靠近大魏的边境城市朔方,方便进行贸易,比起草原上其他部落来说日子过得不可谓不富足。身为部落长最宠爱的小女儿,她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
“呀,爱悠姐姐来了,快看,这是我大哥给我从大魏带回来的胭脂。”
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爱打扮的年纪,长到腰间的头发被扎成几根小辫儿披散在身后,头上缀满了红色玛瑙和珊瑚制成的珠链,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袍子,赤金打造的如意项链挂到胸前。
红扑扑的脸蛋儿上有些厚重,这胭脂颜色虽美,但若抹多了似乎有些不协调。
英哥并未想太多,就像是一个小孩儿得了好吃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一样,她拿着一个精美的镂空小木盒,喜笑颜开,“这是我大哥特意买给我的,听说大魏的贵女们就用它日常上妆,果然好看的不得了。”
“是呀,很好看。”爱悠看着她脸上两片像醉酒一样的红晕,有些违心的称赞了一句。
闻言,英哥果然更加高兴了。
“我就说嘛,姐姐一定会喜欢的,这样好了,我送你一盒。”
说罢,便把手中那一盒她刚刚抹了一半的胭脂递给爱悠。
“不......不用了,我不能要这个,太贵重了。”爱悠赶紧拒绝。
“这有什么,你是我姐姐嘛,何况我大哥给我带回来十几盒呢。”
英哥指了指梳妆台上堆起来的胭脂,仿若炫耀一般扬起嘴角,见爱悠盯着那么多胭脂沉默,以为她被吓到了,嘴角咧的更大了。
爱悠沉默倒不是震惊于她有这么多的胭脂,只是她回忆起了一件事,两年前刚被贬为奴隶,有一日也是如此,英哥新得了从大魏买来的点心果脯要给她吃,或许是还未习惯于身份的转变,她竟然接过了英哥递过来的吃食。
那点心,还真是好吃,甜滋滋的,像蜜一样,只不过,第二日她就被大夫人拓跋氏抓起来打了一顿,还罚她三天不许吃饭。
拓跋氏说,她一个奴婢,怎么敢吃主子的东西,她配吗?
不过是一块点心罢了,竟让她遭受毒打,还有三天的饥肠辘辘。
若她此刻接受这盒胭脂,恐怕前脚刚出英哥的毡帐后脚便会被绑到拓跋氏的面前挨鞭子。
思及此,爱悠当然不能要这胭脂了,任凭英哥怎么说,她的头就像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
英哥小嘴一撇,有些不高兴了,“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弃妹妹吗?”
“不不不,我没有,只是我用不到这个......”
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哪怕没有拓跋氏的缘故,还见过谁家奴婢会整天浓妆艳抹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