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乐施连忙跑出帐篷,驻地里已经乱套了。
“——!————!”
旁边有将领大喊着什么,但是在轰鸣的水声中,什么也听不清。
被征来的农民们这时也早就顾不及官老爷的话了,都在忙着逃命。
将领又喊了几句,见没人回应,便抽出刀,向不远处正在拼命逃跑的农民兵砍去,一刀便把人砍倒在地。
与战场上的反应不同,乡兵们没有像打仗时那样恐慌的停下来听从指挥,反而一哄而散,逃得更快了。
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脚下生风般从她身边跑过,乐施顶着月光撇了一眼,好像是同乡的一位大哥。
同乡大哥路过见到乐施半个身子还在帐篷里,急得大喊一声:
“乐妹子快跑!!”
乐施使劲打了个颤,瞬间清醒过来,此时同乡大哥已经跑没了。
她赶紧回帐篷里,几个巴掌下去,拍醒了劳累昏睡的女人们。
“怎么......谁打我?”妇人揉着眼睛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水来了快跑!”
乐施抓紧时间解释了一句,同时撩起帐篷也跟着逃了出去。
驻地里到处都是在逃命的农民,大多目无章法的跑着,甚至有人吓坏了,竟然往江水来的方向去了。
还有几个伤员,在之前和汕姜人打仗时被砍坏了腿,到现在都站不起来,如今只能在原地等死。
乐施逃命途中瞧了他们一眼,远处江水翻涌,但那几个伤员的眼神平静无澜。
好像有一张又厚又闷的麻布裹在心脏上一样,乐施只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扭过了头,不敢再去看了。
大量的农民挤在一起,也不管方向,跑着跑着,路上不光有农民,还有几个朝廷带来的兵,他们也在跟着人最多的那群一起跑。
乐施人小,跑得慢,脚下被拌了个跟头,再起身已经跟不上了。
她瞅了瞅人群逃跑的方向,喊了一声,没人听见,就自己转了个身,向北去了。
水是从东边来的,南面是羡水,而羡北城在西面。
她不敢往城里去,想到这时该去地势高的地方,于是盯准了北边的山,目不转睛的向山上逃。
水来的很快,乐施逃出驻地不远的时候,就已经没到脚踝了。
身后的水如同小罗山的土匪,如同惊雷,滚滚而来,离逃亡的人群越来越近,乐施埋头向前跑,不敢摔倒,也不敢回头。
快逃到山麓时,水势突然凶猛起来,一个浪头袭来,乐施被卷进了水里。
幸得她跑的早,山麓的水并不深,她闭着眼徒手拽住水底下的一丛灌木,用尽全身力气,横穿过汹涌的水流,把自己向前拽了一大截,然后又伸手在水下摸索,拽住了另一株灌木,慢慢的把自己拽出了水。
这些年在江边生活,就像每一个傍水而居的人一样,她早早的学会了游泳,此时才不至于直接被带进水里。
喝了好几大口泥水后,乐施扒拉着岩石爬了上来。
乐施独自一人缩在孤零零的巨石上,披着湿漉漉的衣服,望着时不时攀上石头的江水,眼神发直惊魂未定,身体不住发抖,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后怕极了。
休息了片刻,她才感觉到手心一阵钻心的剧痛,抬起手,看到手心已经划破了好几个扣子,正在向外渗血,伤口中还扎着树枝的碎屑,缝中全是被拽出来的泥沙,整张手红中带绿,绿中带黄,血混着浑浊的江水,江水混着灌木的汁液,阵阵作痛。
乐施使劲挤了几下手上的伤口,然后用湿透的衣服擦去缝隙里的碎屑泥沙,张嘴含住伤口渗血的位置,用力吸了几口,吐出嘴里的碎叶片,双手手心朝上放在腿上,安静的等待江水降下去。
夜晚的风吹着挂满水珠的皮肤,湿淋淋的衣服带走了身体的热度,乐施打了个喷嚏,又缩了缩身体,继续凝望着江水。
此时驻地已经彻底被淹没,消失在茫茫的江水中,就连将军那顶最高最大的帐篷都看不见了。
从山上望下去,月光照在水面上,水中的泥沙在夜晚的遮掩下看不清晰,水面铺上一层银辉色,一眼望不到对岸,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江水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巨石似乎在随着水浪的起落上下晃动一般,乐施坐在上面,也仿佛在跟着浪花摇晃,全世界都消失了,只有她一个人,乘着一艘石头做的小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水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在羡北生活了五年,乐施第一次见识到洪水的厉害。
也许,大海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仇海宁曾经对乐施讲过,他爹就是见识了水灾,觉得大海也不会有江水发威时更厉害,从此就把江水比作了海,还给自己儿子取了海宁的名字,意为祈求江水平静,别再折腾老百姓了。
乐施没在军中看到仇海宁和爹,于是她又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