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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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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荀将手往前襟里探去,拿出一个油纸包。

她在原地呆愣许久,轻轻一张油纸,好像有整个世界那么沉。

耳中嗡鸣声吵得她眼前发黑,扯开染上红锈的油纸,里面是一张苏子饼。

是她最喜欢的苏子饼,是她在别家酒席上吃过一次就记了很久很久的苏子饼。

这一刻,她好像才后知后觉,她的父亲死了。

她的父亲永远留在了这个冬夜。

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在程秀才血红的衣襟上,程荀大口咬着早已冷硬的苏子饼,突然觉得这苏子饼也没多好吃,苦苦的,咸咸的。

不知哭了多久,夜渐深,她伏在程十道身旁睡着了。

明明已经睡去,思绪好像跳进一片冰池,起起伏伏间好像又看见了程十道。

她看见程十道而立那年才中了秀才,自嘲仕途无望,此后便以抄书为生,正月替人写对联,红白喜事替人记礼金。偶有人家请他去给自家孩子开蒙认字,也不过几日功夫,教完名字怎么认、一到十怎么写,就被客客气气送走了。

她看见那年北方大旱,流民纷纷逃往南方,溧安县有渡口,是以流民多从此取道。他大门紧闭,却在路边放了一大缸水供往来流民自取。他趁夜色将空缸搬回家,天微亮时路边又坐着满满一缸水。两天后他再去取,缸没了。

她看见有一夜门外传来敲门声,响了两声后就是长久的沉寂。他壮着胆子拉开一条门缝,只见地上放了一个襁褓。程十道将襁褓小心翼翼抱回家,夫妻俩看着麻布里藏着的婴孩,错愕又惊喜。

那一夜,他抱着婴儿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绞尽脑汁,想给这个孩子取个又好听又好养活的名字。

最后,他望着她脖颈处草叶形状的一道胎记,“叫程荀好不好?我们阿荀是株美人草……”

她全都看见了。

-

三日后,程家来了两位程十道的叔父,丧事自然交给了两位长辈来办。胡家的十两银子,换了一口薄棺材和三天白事酒。吵吵闹闹的那几天,她就躲在程十道的灵堂里睡觉。

程十道下葬后,程家叔父义正言辞提出程十道的房屋田产是程氏财产,她既不是程十道亲生,也不是男子,与继承无关,本不应留在程家。不过看她年幼,若她实在无处可去,族中倒有一户人家想找个童养媳。

程荀没有全然听懂,却懵懂地知道,在有些人家里,童养媳和一匹骡子、一只会下蛋的鸡没什么区别。

她不要做童养媳,她不要做骡子、不要做会下蛋的鸡。

既然不要她,那就不要了呗。

大不了当个小叫花。

程荀干脆地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只放了一套衣服,几本程十道的书,和那个空空的荷包。临走前,两个叔父很不体面地将小包袱翻了又翻。

程荀摸了摸自己的小包袱,心想,最值钱的东西可都在这儿了。

这是父亲在这世上来过一遭的痕迹。

离开前,她转头看了一眼那间灰黑简陋的茅草房,它沉默地回望。

她微微颔首,大步走进了晨雾里。

-

独自漂泊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一个五岁的幼童。

但程荀无疑是幸运的。仗义每多屠狗辈,好些与程秀才有旧的乡邻们向她伸出了援手,给她吃食,送她旧衣。偶有天寒地冻的日子,好心的刘大婶还会招呼她来家中睡一晚。

程荀也知道世上没有吃白饭的道理,她去山里拾干柴、去河边洗衣服,尽其所能地回报他们。

这天傍晚她抱着从山里捡的一窝野鸡蛋,兴高采烈地准备拿去给刘大婶,却在门口听到刘婆婆抱怨,不满大婶几次收留程荀,怕她就此赖在刘家。

程荀在门口默默站了会儿,将那窝鸡蛋放在柴门前,悄悄转身走了。

她的步子又快又急,冷风刮在脸上,眼睛鼻子酸疼,心里却像烧了一把火。

她盘算着明天要去县里找个活计,酒楼洗杯碟、浆洗房洗衣服,什么都行。

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劳力换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罢了。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城门外。城门将闭,人群鱼贯而出。她找了个避风的位置,抱着小包袱缩在城墙根边。

一点凉意落在她的鼻尖,她抬头看,灰茫茫的天又飘起雪。

还未等她担心今夜要如何度过,两三个人影猛地从旁边窜出来,一股蛮力将她推倒在地,怀中的小包袱也被一把拽走!她急急起身,朝那抢走包袱的小贼扑去:“还给我!那是我的!”

程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抱着他的小腿,那小贼看起来和程荀差不多大,竟真的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同伴在身后大声嘲笑,更让他怒火中烧,抬脚就要往程荀的脸上踹,程荀恐惧得闭上眼——

料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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