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正月廿五，惊蛰日。

永安城，楚天教坊。

一架红绸秋千悬于半空。秋千上的红衣舞姬似柳枝春水般摆动着腰肢。她露在面纱外的一双凤眼勾魂摄魄，额角勾画的赤色凤鸟像是在燃烧。

琵琶曲渐渐铿锵，奏到了最高潮，红衣舞姬脚尖一点，柔韧的腰肢一扭，整个人腾空而起。那赤色裙摆剧烈起伏，丝带骤飞，一瞬间在半空中定了型。

宛如一只火凤凰。

名震京华的淳凤临。名震京华的“凤凰于飞”。

台下叫好声顿时响成一片。

在众人目光的聚点，淳凤临稳稳落回到红绸上。

嘶啦——那红绸秋千突然裂开，淳凤临脚一崴，尖叫着从一丈多高的半空摔了下来，重重磕在地上。

瞬间，血流如注。

-一个月前-

这日，大寒，夜深。

楚天教坊。

虞明月梳妆毕，出了桐花院，踏上回廊要往前堂去献舞。

大雪映照下，只见回廊中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虞明月的对屋，和虞明月同一年进入楚天教坊的姐妹冷无薛。而另一人……

虞明月下意识往暗处一躲，心头发凉。

五年未见的那个人，照旧是一身靛青华服，袖袍上游走着繁复暗纹，一把绸制折扇垂在他腰间。他对冷无薛淡淡一笑，一贯凉薄的眉眼在此刻竟然温柔：“冷姑娘的舞，很是寂静。”

向冷无薛表示好感，甚至想纠缠她的人多如牛毛，依她的性子一般是不搭理的，但此刻，面对眼前的清贵公子，她向前一步道：“阁下是？”

“秦逢时。”

安远王秦逢时，一个整天痴心于求仙问道的闲散王爷，为何屈尊降贵来到此地？

冷无薛一惊：“王、王爷？”

秦逢时顿了顿头，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虞明月过去拍拍冷无薛的肩膀：“天寒，快回屋暖暖吧。”说完，跟着秦逢时的脚步来到前堂。她上了台，气场全开，舞了一曲醉生梦死颠倒众生。而秦逢时只往台上扫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楚天教坊。

隔了几天，秦逢时又来到楚天教坊。虞明月想，他该是看上我们小薛了。出乎意料的是，他要找的人竟然是虞明月。秦逢时在台下不动声色地听虞明月弹了一曲琵琶，邀她进偏厅茶室里喝一盏茶，目光却总也不落在她身上，恨不得穿过墙去看冷无薛的舞。

虞明月托着下巴，心里骂骂咧咧，秦逢时这斯另有所图也过于明显了吧，你既然点了我，好歹看我一眼啊。又转念一想，甚是不解：他若喜欢冷无薛何必这样遮遮掩掩，找上我到底所为何事？

虞明月露出一个极甜的笑容：“客官是对琵琶感兴趣？”

秦逢时摇头。

“哦，”她拉长了音调，绵软勾人地道，“那就是对我感兴趣啦。”

秦逢时呛了一口茶，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虞明月正准备继续调戏他，只听他突然问道：“大概三年之前，‘玉神女’云蔚失踪之事，不知姑娘是否听说过？”

永安云家乃神女之族，在祁国享有无上的地位。云家“玉神女”终年住在高高的南灵楼上，吃斋诵经，断绝尘缘，为天下苍生祈福，只偶尔主持祁国重大的祭祀典礼，因此少有人知其真面目。每当玉神女仙逝，南灵楼便会召集所有云家未嫁之女，由“生莲玉”选出下一任神女，传到如今已是第十九代。

“听说是个意外，隔天玉神女便回去了。”虞明月面上波澜不惊地回。

秦逢时拿极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笑了：“确是如此。”

虞明月心下大撼，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做些补救，秦逢时已然起身告辞：“秦某改日再来拜访。”

完了，要被发现了……

虞明月拿额头撞了两下檀木桌面。

当年玉神女云蔚突然失踪，南灵楼根本不敢声张，在全城秘密寻找，瞒得很紧，普通百姓照理不该知道。秦逢时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此番就是特意来试探的！

怎么给说漏了呢？

虞明月懊悔无比，她离开腥风血雨的阴谋场太久，离开秦逢时太久，竟一时大意了。

楚天教坊很好，这里的姐妹们很好，虞明月喜爱跳舞，她还养着一只名叫“豆花”的天竺猫，它通体奶白，软软胖胖，一双金眸又圆又大，时而呆滞，时而摄人心魄。

虞明月是要在这里安享晚年的。

如今她把过去种种都放下了，不再指望，也不愿回头。哪怕秦逢时曾是她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她也不允许秦逢时打破这份安宁。

十二月廿三。

工部侍郎许阶邀请楚天教坊的六个乐人去府上演出，虞明月和冷无薛都在其中。这许阶甚是风流，觊觎虞明月不是一天两天了。虞明月也是佩服他的色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