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做坏的皮影随意处理,每户匠人罚了些钱。”
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乔不知浑厚地骂人声,穿云裂石。
“巡察防务?”乔不知抓抓头发说,“赵金这王八蛋能叼着女人的鞋吃酒,这他妈正事见不着人影,几百年没见他这么勤快。”
说赵金王八蛋,不是把赵家骂了个遍嘛。
王福源陪着笑,接过军医递过来的药,说:“中垒说巡察防务同样要紧,领着人顺带排查其他街道的病患。”
乔不知哼了一声,说:“现在还是侯爷在那清理街道?”
“回大人,是侯爷,卑职刚来时听说,侯爷为救人,泡在污水里手臂都砸伤了。”王福源说。
“这不来了嘛。”骆煜安扯掉巾帕,整理手套说。
紧随其后还有御史大夫周薯、大司农隗牧、郡司空【1】高修元等一众人。
高修元一把年纪,掉了一只鞋,拿在手里,边跑边提鞋。
“沟道不能再挖了。”高修元气喘吁吁地喊,“侯爷为皇上办得什么差,咱们都心知肚明。疫病很可能是悍羯散部的手笔,但,侯爷,沟道不能再挖了。”
“沟道没排查完,病源未查明,这沟得挖,而且得深挖。”施学廉说话急,连连喘息。
众人急忙行礼,乔不知命人搬来椅子,请施学廉坐着。
骆煜安脱下靴子倒水,说:“宅铺的根基泡坏,房子塌了大半,人死在里面都砸烂了。不挖?后面又连着泽水河,雨不停水就排不出去,河水漫涨,别说泾州的粮食运不进来,到时大半中都城都得淹。”
“太医说这是昙蒲疫病,当年封城三个多月,死的人多,火都能闷灭。”高修元说,“这病来得急,现在排查的人都封起来了,来时听说侯爷挖出些东西,病源就在朱雀大街,最多把朱雀大街疏通了就是。”
他说的是疏通,并非重建修缮。
隗牧弹着袍子上的泥点,说:“抢占一亩三分地的情况,历朝历代都有,街道挖掉重建,开销庞大,各地赋税也还没交齐。如今全国又遇水灾,产物减收.....”
朱雀大街前些年因邑王在世时曾兴旺过,不过后来因为有座郡邸狱,便荒废了。
每到开春雪化,盛夏暴雨时,常出现街道淤堵情况,更严重时墙头倒塌,屋顶漏雨,但都没出过人命。
最严重时,朝廷拨些钱,这事就过去了。
刚过了春季功绩考核,两位成绩斐然,必定不想御史台重新撤销政绩。
施学廉突然问道:“太医何时到?”
周薯施礼回道:“已来了几位,太医监统筹太医在职人员,药材调配,排查宫里有无疫情等,晌午前其他支援的人员应当就能赶来。”
太医监有昙蒲疫病,发病、用药等详细的记录,骆煜安虽然及时做了简单处置,到底人手不够。
施学廉轻声应了一声,说:“疫病是从朱雀大街发生的,但不能确定病源就在这,这沟既然开始挖了,中都城的沟道都排查排查,到底有多少隐患。”
高修元急得手抖,对施学廉说:“丞相,沟道是定时排查的,但是朱雀大街......”
“侯爷,有人死了。”阳离突然冲进遮雨棚,对骆煜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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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激石,泥点乱溅。
周围皆是灰青无光,唯有郡邸狱,犹如重燃的灯火,于雨中,遗世独立。
六年前,骆煜安无缘由地牵扯进境里,所以他刻意回避郡邸狱。
但是身上流淌着流火的力量的感觉,像是匣中沉寂的珍贵香料,经年累月,重新打开依然馥郁四溢。
病死的难民盖上白布抬出去,周围的人面如死灰,惊恐万分。
他们试图抓住这些军爷的衣摆,仿佛抓住的是活命的出路。
混乱间,清冽地铃铛声“叮”地响了一声,穿过阴霾和慌乱,直达骆煜安耳底,撺到他的心里,四肢百骸。
骆煜安看了看周围,众人皆是没听到的样子,各自忙碌。可他再细听,却于嘶喊和珠玉似的的雨声里听不到其他。
阳离没入过境里,倒是听南风讲地详细,看骆煜安失神,急忙连声叫他。
“侯爷,可有不适?”阳离担忧地说。
“无碍。”雨水浇不透的烦闷,骆煜安揉着眉心说。
忽然,周围似乎静了片刻,骆煜安顺着众人看过去。
女子长发已及腰,一只木簪挽着,未带其他头饰,洗旧的袖袍延伸出来一截白玉色泽,握着一把竹伞。
她眼尾微微上挑,将中都的烟雨都氤氲在里面。巾帕遮口鼻,更显得那双眼睛亮如繁星,所视之处却又,风淡云轻。
骆煜安仿佛又听到那似有若无的铃铛声,空旷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