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碧色萧萧芙蓉落(六)
沐浴更衣后,我先随着奶娘去到祠堂祭拜父母。看着那两块冰冷的牌位,感慨时光流逝,一晃竟过了这么多年。
“女儿:窦婉”我念着牌位右下角的小字,心中一阵激荡。原来我的名字是窦婉!飘荡多年,此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祭拜完父母后,回到前厅,黔州知州冯云和一众官员早在此等候了。见我到来,冯云忙迎过来,道:“窦娘子,当年的事情已调查清楚了,您的远亲窦启中为了霸占窦氏家财,将您卖给了邻州的人牙子,其妻窦陈氏和其女窦盼弟均为帮凶。”
听冯云这言,我心中一动,难道陈良有传信让这些黔州地方官帮我调查多年前那桩公案么?我从未向陈良谈起过自己的过往,他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不等我问,冯云便堆笑着解释道:“陈统领早吩咐了,窦家家宅与一切财产必得物归原主,而且当年窦娘子走失一事也必得查清。我是前年才调到这黔州为官的,为了理清这些事情,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冯云一声令下,便有官兵将窦麻子一家押上厅来。押解的官兵猛地一推,五花大绑的三人就像破棉絮一般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口中呜呜咽咽,却说不出话来。
“窦启中,你可认罪?”冯云冷眼看着瘫软在地的三人,厉声喝道。
窦麻子口中被塞了破布,不得出言,只捣蒜般地磕着头。一旁的官兵在冯云的示意下,将破布从三人口中扯出来。解缚的三人即刻爆发出震天的哭嚎声,涕泪横流地呼喊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肃静!”
官兵一声怒喝吓得三人赶紧闭了嘴,低头不敢再言语。
奶娘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这三人,牙齿咬得咯咯响,猛然朝前扑了过去,伸手就向窦麻子脖颈处掐去,口中咒骂着:“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如此害小姐。”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反倒平静,小时无数次出现在梦魇中的窦麻子一家,如今于我而言,不过蝼蚁。若是我想,不需官兵出手,顷刻间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了结他们。看着因惊慌失措而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的三人,我此刻却只觉好笑。当年,窦氏嫡女无故失踪,也不见有多少人去寻,官府仿若虚设,如今反倒格外积极起来。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要想获得公平,需要仰仗权势,窦麻子仰仗的是财力上的权势,我仰仗的是武力上的权势,但这些都比不上朝堂中的绝对权势。
待官兵将奶娘拉开之时,窦家父女三人脸上都多了数条血痕,瘫在地上咿咿哟哟地叫唤着。冯云走到我身前,颇为恭敬地问道:“这三人狼子野心,如今把他们押来,任凭娘子处置。”
冯云这番话落,地上三人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不顾地就往我脚边爬。窦麻子抽打着自己的耳光,哭喊着:“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还请云芸儿,不,不,还请窦娘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窦麻子之妻窦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地认错:“窦娘子,我们一时糊涂才铸下大错,这些年后悔非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们这种乡野小民计较。”
蜷缩在角落的窦盼弟早就打起了哆嗦,呜呜咽咽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我抬起眼睫,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在脚下的三人,那三人立刻吓得收了声,浑身战栗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我收起目光不再看他们,只转头对冯云道:“冯大人。”
冯云赶紧接话:“娘子有何吩咐?”
我道:“圣上注重法度,常道‘私怨不入公门’,刚即位不久便下令修订完善各式法令。我大齐法令严明,不知按大齐律例,该如何处理?”
“这......”冯云大概没有料到我竟会如此说,一时有些语结。
我对冯云嫣然一笑,转身朝厅外走去,懒待多说,只道,“我乏了,还请大人按照大齐律例处置。”
夜晚,我支开了房间里的侍女,手里握着小时候父亲为我编织的竹蜻蜓,独对轩窗而坐。从记事起,我最喜欢的玩具便是这只竹蜻蜓。自窦麻子一家搬入窦宅后,我怕盼弟会抢走我心爱的玩具,便将这只竹蜻蜓藏到床脚的一个小洞里,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了,它竟还在那儿。
记得那时候,我们一家人最喜欢赏月,后宅小花园的桌案上时常摆放有母亲亲手制作的各色糕点,桌案旁的茶炉中随时烹煮着父亲爱喝的茶水。父亲喜欢将我抱在膝头,给我讲故事,而母亲则在旁边摇着扇子替我们扇风。父亲博闻强识,虽不常出门,却知晓天下事,最爱与我讲的就是历代文儒或者英雄豪杰的故事,我虽不能全听明白,却总是保持着浓厚的兴趣。有一次,他给我讲了前朝奇女子仙瑶的故事。
“父亲,仙瑶是谁?是天上的仙子吗?”
“她是前朝的一位开国女将军,仙瑶实际只是化名,至于真名早已隐匿,已没人知道。”
“女将军?那她一定很厉害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