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经左相府，巧遇见之。她曾听父亲提起过郑书奇，这位公子文采斐然、才品俱佳，且贵为左相长子，本应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可他行事却极为独特，不喜依附父荫，放弃了到手高官爵位，自请到御史台当个小小御史。不过璞玉难掩，因在平太子叛乱中有功，他被擢升为御史令，而后一路平步青云，终成御史台长令，主掌御史台事宜。

蓝衫背影转过身来，果然是郑书奇。

“郑大人是找我的？”秀宁蹙眉，心中奇怪不已。堂堂御史台长令为何深夜到访？又为何不报名姓？更为奇怪的是他不该是来找父亲的吗，找她一个女子作甚？

郑书奇朝秀宁点头示礼，嘴角一抹温和笑容，与白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长令郑大人没有区别。他温柔的眼眸中是一潭柔和的泉水，可泉眼却深邃不见底，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见教？”秀宁疑惑地挤出一点儿笑容。大学士府与怀安王府亲近，她很难不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左相长子心存防备。

“无甚大事，不过想到有样东西，姑娘或许有用，便顺手带来了。”郑书奇轻描淡写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个匣子，双手呈到秀宁面前。

秀宁犹豫，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郑书奇也不催促，只是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笑意融融地看着秀宁，仿若手中物事儿不过是轻若鸿毛的小玩意而已。

“杨姑娘这些日子走遍京中各大药铺想要寻的正是此物，此番我送上门来，为何还不接下？”郑书奇微笑着将手向前又伸了伸。

秀宁听着此话心中一惊，心想莫非匣中放的是她到处找寻的上乘百年老参。她这些日子奔波于京中各大老字号药铺，心中虽知无望，可却还是忍不住想到处探寻，却始终没能侥幸，回回失望，此次空手而归。她将信将疑地看了郑书奇一眼，只见面前男子明眸坦然，一脸儒雅正气。

看秀宁还不出手来接，郑书奇收敛笑容，正色道：“民间药铺哪里会有如此上乘的人参，就说我江南郑氏百年望族，富甲一方，入朝拜相，积累多年，府中也不过区区几根。商贾想要拥有此等上品，简直痴人说梦，要拿出贩卖，更是无稽之谈。姑娘现下四处找寻此参，也是为安平公主制药，在下特地送上，还请笑纳。”

秀宁接过郑书奇手上匣子，打开一看，一根通体金黄的上等老参赫然映入眼帘。见正是自己需要的药材，她心中不免惊喜，可转念又想：“他是如何知道我到药铺找寻人参，又是如何知道我取参是为小棠制药的？难道他左相府一直暗中打探我学士府行踪不成？近些日子，父亲与左相在朝堂上多有争执，相处不睦，此番送参不知是何居心？”想至此，刚刚欣喜的心被浇凉了一半，冷冷对郑书奇道：“无功不受禄，我如何敢接受大人如此贵重之物。”

“此参攸关安平公主的康健，还请姑娘一定收下。”郑书奇说得真诚。他仿佛看出了秀宁的疑虑，解释道：“相府大小事宜由我打理，用几根参的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父亲并不知道。至于我为何会知道姑娘四处寻参的事情，乃是因为我郑氏家大业大，在京中产业颇丰，手中也有不少老字号药铺。我稍加留心，便可猜到个中缘由了。安平公主曾于我有恩，给这点子东西又算的了什么。”说完，他郑重地向秀宁作了一揖，补道：“我于天地起誓，此事绝不会告知我父亲，请姑娘放心取用。”

听郑书奇一番解释，真诚得毫无破绽，秀宁这才放下心中所虑，也郑重作礼，道：“多谢郑大人。”

郑书奇恢复温和的笑容，略想了想，道：“还请姑娘不要将我送参一事告诉公主。”

“为何？”秀宁觉着奇怪。这人专程前来赠送如此珍贵的人参，却不让受赠之人知道，可是为了什么？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足为道。”郑书奇轻轻说了，便拱手告辞。

秀宁将匣子捧在胸口，看着那抹蓝色被夜色逐渐吞噬，直到完全淹没，才惊然发觉那位贵公子没带任何随从车驾，竟是步行而来的。也真是有心了，学士府与左相府相隔不近，他为了默默奉上这根极品人参，于深夜冷风之中独行而来，而这心意却不被人所知道。

“也好。”秀宁轻轻自喃道，“若是小棠知道了，怕不会领情，不如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