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
夜深,大雪似鹅毛般飘落而下,将整辆金顶小轿包裹成一个白球,与银装素裹的苍茫大地融为一体。轿内闪着昏黄的光,太子妃在宫中虚与委蛇了整天,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她身上裹着一件白狐斗篷,正眯着双眼,虚弱地倚在一个熏香软枕上打着瞌睡。
“太子妃,咱们到了。”芷蕊掀开轿窗的帘角,轻声唤道。
太子妃睡得不熟,闻声便缓缓睁开了眼睛,点点头,示意让芷蕊去扶。芷蕊这才恭敬地打开轿帘,搀扶着太子妃下了轿。刚出了轿子,冷风呼啸入脑,吹得太子妃头疼得紧,禁不住抬手朝自己太阳穴揉去。芷蕊忙替太子妃将白狐皮斗篷的帽子戴上,大喊着让府中侍卫开了门,扶着太子妃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入了府。
大齐京城东贵西贱,达官显贵的宅邸多建在东面。俗话说“富隐于南,唯贵在东”,太子府坐落在正东的位置,足见其贵。
太子妃身上不爽利,芷蕊便扶着她径直朝寝殿走去。
“殿下。”刚走到寝殿门口,太子妃脚步一止,眼神中迸发出闪烁的星芒,声音中满是难掩的欣喜。
太子妃的手随即便被人握住了。那人身高七尺,眼神炯炯,头顶束着白玉发冠,乌黑的长发搭在天青色的袍子上随风飘逸,站得笔直的身姿在风中更显清瘦。
“殿中的人都死去哪里了?”那男人斜眼看向婢女芷蕊,冷冷道。
芷蕊弓着背,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发怯:“回太子的话,太子妃小产后夜间总是睡不安稳,晚间便遣了众人到外院候着。”
太子握太子妃的手更紧了,对芷蕊说话仍是冷冷的:“还不快给太子妃倒些热茶暖身?”
“是。”芷蕊连声答道,忙后退几步,出了寝殿。
空空落落寝殿便只剩太子和太子妃两人。
“殿下今日这个时辰怎的会来?”太子妃欢喜中有些诧异。
太子扶太子妃坐下,扫眼环顾空荡冷清的寝殿,带着歉意道:“这几日事务繁忙,是我疏忽了。”
太子妃将头靠在太子胸口,低低呢喃:“殿下日理万机,胸怀大业,能有殿下片刻的惦记,我便知足了。”
太子妃一席话触动了太子的心弦,他们二人成婚已有近十年,少年结发夫妻的感情也曾真挚热烈,这些年虽淡了些,但那情分始终还在,终究是他对不住她。太子伸手抚着太子妃柔软的秀发,那曾经乌黑浓密的青丝,如今已稀疏泛黄。太子妃轻闭双目,倚靠在太子胸前,一动不动地,静静感受着属于二人的温存时光。
“今日怎样了?”依偎片刻后,太子还是打破了这温柔的沉静。
太子妃缓缓睁眼,慢慢坐直了身体,惨白的脸上嫣然笑道:“都成了。”
太子语带欣喜:“轩儿答应了。”
太子妃点点头,盯着太子的双眼满是柔情。
“状元郎我见过了,确是才华横溢,堪为良配。轩儿嫁给他,也不算委屈了。”太子好似竭力想说明自己并非卖妹求荣,不经意间开始解释起来。
解语花似的太子妃怎的会不明白,柔声道:“父皇和殿下都看上的,必然是好的,日后殿下登位大宝,这状元郎封王拜相也是迟早的事儿。轩儿通透得很,今日我跟她一说,她便是极愿意的。”
“那便好。”太子满腹心事地应了一声。他只有静轩这么一个亲妹妹,若是皆大欢喜便好,若是静轩不愿意,他还真不愿强人所难。所幸,他有她这么个七巧玲珑心的妻子,能帮他处理好这一切。
这时,芷蕊已捧着参汤入殿。
太医说太子妃气虚脉弱,不宜喝茶,太子却并不知道。太子捧了参汤,也并不问为何是汤而不是热茶。他亲自用调羹一勺一勺喂与太子妃喝下。太子妃已足足喝了一个月参汤,每次喝汤总是百般拒绝,但这次由太子喂着,大概是心情舒畅,硬是将参汤喝得一滴不剩。
“殿下,时辰到了。”太子随从的声音忽地从殿外飘来,将原本和谐甜蜜的氛围打破。
“知道了。”太子应了一声,身子没动,眼神却散了。
看着太子涣散的眼神,太子妃觉着胸口有点隐隐作痛,仍强装笑颜问道:“殿下今晚能否在这儿陪君儿?”
太子有些踟蹰,眼神明显流露出去意,半响沉默无语。
太子妃心细如发,一见太子的表情便心中了然,黯然道:“殿下既有要事,君儿便不烦扰殿下了。”
太子面有愧色,握住太子妃的手,嘱咐道:“你刚刚小产,一定要多加休息,若没什么旁的事儿,便不要入宫了,舟车劳顿始终对身体不好。”他转头又对芷蕊吩咐道:“今日出门怕是冻着了,明日让太医再给太子妃瞧瞧。”末了,他又向太子妃嘱咐了好些保重身子的话,并承诺明日白天再来看她,似乎有很多不舍,可最后还是提靴走了。
太子前脚刚走,太子妃脸上的笑颜便消失无踪,她平静地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今日是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