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之梦与切肤之死
突然下起了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树叶在积水中腐烂,远处的雷声与落雨似乎蒙着一层水汽,恍恍然听不真切。
衣袖大概是淋湿了,沉沉地压在手臂上,但感觉不到冷,湿漉漉的触感也迟钝。垂低眼眸时,看到了积攒在足下的鲜血,拢成浑圆的一汪水泽。无数只苍白的手耷拉在血迹的边缘,紧紧攥住了浅葱色和服的下摆,印上鲜血的掌纹。她不自觉地也抬起了手,小小的手掌里渗出了红色。
真奇怪,这双手看起来像是个孩子?
没记错的话,今天也不应该下雨。
五条怜好想说点什么,发出的声音却消失在了雨水之中,只有一声尖锐的笑穿透雨幕,落入她的耳中。
不知从何时起,未曾见过的陌生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纤瘦却高大的身形,她几乎要将脖颈完全弯折,才能看清他那恶毒的面孔。他得意地狞笑着,拿了一把刻有蛇纹的匕首,叫嚣般嚷嚷着自己居然能够幸运到亲自杀死五条家的六眼。
银色匕首的边缘映出了她的模样——那是年幼孩子恐惧的面孔。
啊。是梦呀。
在窥见倒影的瞬间,她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但奇怪的是,梦境并未在意识清醒的同时瓦解,继续按部就班地上演着。思绪空空荡荡,恐惧亦不存在。她似乎只能这么看着,无法挪动身躯,任由自己呆滞在原地。
雨水从睫毛的边缘滚落,渗入了眼中。酸涩的实感不存在,但她还是难受得眯起了眼,视野被水泽挤压成浑浊的一片。
再次睁开双眼。
眼前高大的男人变成了小小的孩子。她不得不垂低头颅,才能对上这孩子仰首的视线。
啊……这孩子,有点像小时候的阿悟呢,但不如他看起来机灵。
闪电在背后落下,一瞬间明黄色的光在身后闪烁。不知是什么促使着她举起了手,掌心中的蛇纹匕首映出凶恶男人的面容,却是呆滞的模样,锋利的银色刀刃颤抖着,或是说她的手颤抖着,抵在脖颈跳动的血管上,轻易便划破了枯黄的皮肤。
有点疼——尖锐的疼。
她握紧了匕首,让蛇纹全然没入血肉之下,而后才缓慢划动。好像听到了割裂的声音,刀刃锯断经络时会有“咔嗒”般的触感,掌心里暖暖的。
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无法呼吸。
雷声落下。
五条怜倏地坐起。
心跳还是好快。午后的日光熏得脸颊发烫,衬衫却冷冰冰的黏在皮肤上,悬在头顶的风铃声依然清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抵着温热的脖颈。
没有裂口,也没有鲜血,更不会有蛇纹的匕首刺入其中。
“做噩梦啦?”
五条悟的手掌拂过她的鼻尖,将她落在额前的碎发尽数捋到了耳后。
没有了发丝的遮挡,视线倒是清爽了许多,心跳却尚未平缓。五条怜用手按住胸口,其实这样也不会让自己舒服多少,但至少心跳就在她的掌中,这足以给予她些许安宁。
究竟是如何睡着的,睡了多久,又是在哪一刻起陷入了意识浑浊的境地,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她猜想这连绵的睡意一定要归咎于午后恰到好处的温度,以及昨夜缺席的不充足睡眠。
有噩梦陪伴的睡眠毋庸置疑是最糟糕的。五条怜根本不觉得自己汲取到了足够多的精力,疲惫感仍踟蹰在她的大脑里。倒是这来得突如其来的睡眠不知不觉间为记忆蒙上了一层薄雾。在沉入梦境的前一秒中所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似乎是在听和子说着另一个五条家的人的往事,那人的名字她一直看不清。
……对了,当时和子是怎么描述那人的来着?完全没有印象了。
五条怜左右张望了几眼,才发现和子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只有五条悟坐在自己的身边。异色瞳的小猫团着身躯睡在不远处的树下,微微晃动的尾巴尖倒是没有同它一起遁入睡梦之中。她也蜷起了身子,躺回到木廊上。
她一定是睡了足够久,久到身下的这片梨花木都沾染了她的体温,同梦中的掌心一样,带着腻人的温热感。
“嗯。”她闷闷地应着,“做了个有点吓人的梦。”
“梦见哥斯拉了吗?”
“没有。哥斯拉又不吓人。”
“那你梦见的是什么?”
我忘记自己的梦了。
这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不知怎么的,五条怜下意识想要给出的竟然是这般遮遮掩掩的回答。她确实也很想这么说,却又觉得,不能用谎言搪塞五条悟。
她当然还记得那个梦,割裂的痛感清晰得直到此刻还停留在她的脖颈上。
“我梦见我杀死了自己。”她小声说着,试图让声音消失在风铃声的遮掩之下,“我用刀切开了脖子。”
“怎么连做梦都在想这种事情?不可以哟!”
说着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