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

深秋的风不知疲倦地卷起落叶，流连于巷尾街边，追逐着最后一丝夕阳的温度。而夕阳透过窗子，在冰冷的地面上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而后星移斗转，最后一丝光亮也隐没在地平线之下，街灯便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却没能照亮街角处的一处院落。

院落的门廊下，正静默地错落着几个少年人的身影。

钉崎野蔷薇将头埋在庵歌姬的肩膀上，一言不发地流着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过是几天没见，那个强大又温柔的，会给他们做美味的中华料理的女孩便了无生息地躺在那，再也听不到他们的笑闹与呼唤。

她的青春，她的美好年华，都停在了这个萧瑟的深秋。

“五条老师他……”虎杖悠仁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担忧地透过落地窗朝里面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纯然的黑暗。

他们赶过来时，迎接他们的便是等候在别墅门外的乙骨忧太。隔着窗户望进去，便只能看到苍白的少女披散着头发躺在沙发上，一个高大的白发身影正跪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紧紧地握着少女冰凉的掌心。

五条悟拒绝了所有人入内。

他们也在门口见到了先前在交流会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机械丸，或者说——与幸吉。

乙骨忧太几乎是冷漠地对众人道出了前因后果，却还是在最后一句话落地的瞬间扭过头去，没让人看清他几欲落泪的眼睫。

他亲眼看着姬夏拖着假夏油迎向死亡，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完全没有阻拦虎杖悠仁盛怒之下对着与幸吉打出的一拳，不如说就连与幸吉自己也期待着这一拳的到来，仿佛只有脸颊上被打得青肿的痛，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似的。

“你是青莲同学拼了命也要救下来的人，我尊重她的选择，不会对你怎么样。”

虎杖悠仁打过一拳后便停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可他不过片刻便痛苦地蹲下身，将头埋进臂间，身体内逸散出野兽般的呜咽。

最后还是较为冷静的加茂宪纪将被打倒在地的与幸吉拉了起来，沉默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纵然他与姬夏接触不多，甚至唯一一次的交流都称不上友善，但他还是不由得为姬夏的逝去惋惜。

一个如此年轻、如此优秀的咒术师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在这个逐渐寒冷的深秋。

像是一瓣被飞鸟惊扰的、从枝头坠落的花。

这是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

就是腰上的胳膊勒得有点紧。

姬夏有些不适地睁开眼，浑身上下却疲累得没有半分力气。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锈蚀的机械，“咔嚓咔嚓”地僵硬着运转了好久，才恍然意识到她现在是一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

而她右侧的肩膀上似乎微微有些濡湿。

她感到男人温厚的大掌正轻柔地抵在她的背心，灼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朝着她体内传递。

她张了张口，却连用气流翕动声带都觉得费力，只勉强发出了几丝意味不明的气音。

“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轻声地诉说。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唔……她好像确实又困又累的……

姬夏缓缓地眨了眨眼，没再勉力抵挡汹涌而来的困意。须臾之后，房间里面醒着的，便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五条悟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多一些，还是对姬夏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的恨铁不成钢多一些。总之姬夏醒了，这万千思绪汇集到嘴边，终究只是化成了一句“幸好你回来了”。

他接到乙骨忧太的电话时，第一反应是不信。

明明她在自己的眼前死而复生了那么多次，怎么偏偏这次就真的死了？

但他还是他放下手头的事情，不顾一切的赶了过来，只希望乙骨忧太是在骗他，等他赶到的时候姬夏已经完好无缺地活过来，笑眯眯地调侃他大惊小怪。

他才刚确认了自己对姬夏的情感，他还有许多被他日复一日积攒起来的心意想要对她说。

她怎么能如此突兀地死去。

然而当他见到少女毫无声息的尸体后，他所有的希冀，所有的心理建设还是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可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掩埋着一丝卑微的企盼。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她就能像之前的几次一样，再一次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

于是他从艳阳高照等到月明星稀，才终于等到了姬夏那单薄的胸膛里，再次响起心跳的声音。

他欣喜若狂地将她拥入怀中，细细地感受着那股心跳从虚弱变得凝实，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在他心上。

失而复得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