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清梦
丝竹如划破水面的指尖,像少女们甩着手腕、水滴四散而落,扰得水波纷扰不堪,可又偏是轻快明朗的。
吕蒙“唰”地举起一个巨大的牌子,引得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是先看他还是先看孙策。
“江月初照她鱼雁落翩翩,海棠催着茶靡伴霜眠......”
少女们反应过来了,朗声调笑道:“呀,沉鱼落雁,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公子呀?”
“那‘海棠’和‘荼蘼’又是什么?春天不是尽了吗?”
“嘻嘻,尽了,才意犹未尽呀!”
她无端地感知到了某些窘迫的情绪,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千军万马有谁人驰骋还?暮色牵连春色与断剑。来年三两点、十万里酥雨痴念,半船清梦逐水远......”
“嗯,打完仗回来了,趁着暮色也要跑回心上人那里,后面怎么样啦?”
“怎么啦?怎么啦?不是想着晚上,就是想着明年、后年和以后啦!——”
少女们脆生生的声音毫不遮掩,如同银铃“叮当”作响,剥开了某些朦朦胧胧的画面。
荷塘仿佛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船上。身后......那么吵,是谁在笑?
她回头,天光也在一瞬间落了下来。明明水面被打得难以平静,星光月色却明晰可见,见了鬼了......船舱里,一双有力的手越过她、挂起了一盏灯,湿热的气息几乎将她笼罩其中。还没等她看清那个人是谁,对方却猛地带她躺倒下来。
星河入眼。
“那么,少主对大乔淑女最心动的时候是?”
周瑜在一旁抚琴,不作停顿。
陆逊提笔问道,孙策蹲在门口,看着乌云过境。
“唔......应该是她拿剑指着我的时候吧。”
鲁肃奇道:“大乔淑女竟会舞剑?”
“不是舞剑,是使剑,我想看她使剑,”孙策道,“我没看过。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这个了。”
吕蒙不明白:“用剑有啥好看的?咱军营了不是天天看?你还要骂那些小崽子呢!”
云开雾散,白金之光从缝隙中伺机落下,照亮了他的铠甲,更滋润着江东的草木。
“这又不一样!”孙策道,“我们用剑是杀人,她用剑......她、她说过她很喜欢百姓,但是要在乱世求稳,总是会用到的。”
“如此,她挥剑之时,定是迫不得已之日,”鲁肃赞叹,“以一己之力、挽一世之狂澜。那样的大乔淑女——真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啊,我从没见过,很想看看!”
仗着自己面前空无一人,孙策肆意地扯着嘴角。
陆逊凝神,提笔写着,接着又问:“那,少主呢?”
“我?”
“如果是表明心意,少主也需袒露自己的决心,”陆逊道,“如同《乐府》中有句——‘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文绉绉的,”孙策不满道,“非要那么多见证吗?闲的时候在一起、忙的时候也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等老了再天天在船上看花,这样不好吗?”
“善。泛泛杨舟,绋纚维之。”
周瑜端起茶盏,难得评价道。
“啥?”
“没什么,曲谱好了,加钱。”
“我□□□□□!哪有坐地起价的啊!!”
一个月里,为了完善这个计划,孙策一次又一次地向众人描述他对她的感觉,但又不能透露她的身份。本来不紧张的,但军营里这群军痞子一个比一个能起哄,一看他和尚香都支支吾吾的,笑得更是厉害,竟然把他也带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了。
“哎呀,将军,你真是大手笔啊!怕是这么一来,大江南北都知道你喜欢大乔了!”
“就是就是!咱们快点把北边打下来!让那什么袁家、董卓,都来喝喜酒!”
“喝什么喜酒啊!诶,将军,大乔淑女呢?我们都不知道她的意思呢!别是你一头热吧?”
“乱说什么,是不是操练得还不够狠?”孙策威胁地挥了挥手里的剑,“她最近在广陵呢,知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就是说他还不知道啊?那这么兴师动众的,要是大乔拒绝了,将军,你不是很没面子?”
“要什么面子啊,”孙策不以为意,“只要她知道就行了。”
“哦——”
孙策振作精神。
“吕蒙!你把台词板举高一点!”
“呜呜......呜呜......”
“鲁肃你哭啥啊?我在给她唱歌呢!”
“陈淑女......赵淑女......”
“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