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和尚法号无尘,是青州白马寺的高僧。那道士是他的好友,道号清惠,出自龙虎山。说起来历,两人都是响当当的。
可面对萧长捷,这两人却犯了难。
只因萧长捷太不像鬼。
若非她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初见那日浑身鬼气,他们恐怕都要认为这是个人了。与她相处的这两日,他们不是不想渡她去往生,可二人用尽浑身解数,也拿萧长捷毫无办法。
二人一鬼在凉州城外纠缠了好久,最后还是萧长捷退了一步。她允诺和尚,等她了却俗世旧怨,就随他回去,让和尚的师傅超度自己。
约定达成之后,萧长捷便启程去了雍州。
和尚和道士不放心她,便远远跟在她身后。萧长捷平白多了两个便宜侍卫,也就随他们去了。
凉州距离雍州甚远,萧长捷途步走来,用了两天两夜才走到雍州城门口。
萧长捷如今做了鬼,不用吃喝拉撒也不用休息,一口气走了三百里。这可苦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尾巴,为了不跟丢她,两人轮流休息,几乎没怎么合眼,才在第三天早上赶到雍州城门口。
和尚和道士一进城门,就看见满城缟素。二人心觉不好,那女鬼可不能再受刺激了,若是她堕了邪道,杀了他们两个也阻止不了。
清惠道士连忙拦了一个街上行人,恭敬地问道,“兄台可知道,雍州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满城缟素?”
被他拦住的一个大汉,听到他的询问,竟然红了眼眶。大汉动情地说道,“老天不长眼,老王爷前几日战死了。王妃听闻王爷战死沙场,当晚便悬了梁。今日他们二位要出灵,我们都想去送送王爷、王妃。”
此时萧长捷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大门两侧的白灯笼,她心里最不愿面对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父王和母妃,终究还是去了。
若她还活着,此刻应该站在灵堂,为父母扶灵。可她现在,只能站在家门口,一步也不敢迈进去。
她听着旁边百姓的唏嘘地说,“朝廷的援军若是去的及时些,王爷也不至于战死。”
“是啊,听说朝廷压根不想打仗,要和谈呢。”
“可我们不是赢了吗?怎么还要和谈?”
“谁知道呢——贵人们的想法,我们怎么知道。”
“可怜镇北王府满门忠烈——血战到死,也没有好结果。”
“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
萧长捷站在人群中,听着四周传来的言语,或惋惜、或愤慨、或同情。他们的话语像漩涡一般,将她卷了进去。让她不禁在想,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多人丢了性命,到底换来了什么?
将士们舍身忘死,难道就为了当权者匍匐在异族膝下吗?
难道我们的命,就这般轻贱吗?
和尚和道士找到萧长捷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了。为镇北王和王妃送灵的百姓早已散去。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王府门口,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远远看去,竟然有几分佛性。可一靠近,只察觉到刺骨和冰冷的寒意。
无尘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看着一靠近萧长捷就升起的鸡皮疙瘩,无奈地说,“你的戾气又重了几分,在这样下去,你早晚有一天会丧失神智,沦为邪魔,最后被天道诛杀。”
萧长捷充耳不闻,默不作声地看着王府的大门,一步也不挪动。
和尚叹了一口气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留在这人间?你亲缘已绝,人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才是。”
萧长捷轻轻的笑了笑,嗓音有些沙哑,她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个公道。我的父王母妃,我凉州十万袍泽,不能白死!”
无尘和尚无言以对。那清惠道士出身龙虎山,要比和尚了解朝局些,他闻言一哂,凉凉地说:“公道?这次恐怕给不了你哟——”
凉风穿街而过,一阵黄沙吹过,迷了和尚和道士的眼睛。等二人睁开眼时,刚才在他们身边的萧长捷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半空中飘着她刚才的一句话,“这里给不了,那我就去能给的地方。若是没人能给我公道,那我就自己给!”
*
北境三州打了仗之后,三州之地民不聊生,难民数量暴涨。临近的几州都无法容纳如此多的难民。众多难民聚成了难民潮,一路南下。
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连树皮都被铲了下来充饥。妇孺老弱时时忧惧,生怕自己一睁眼就成了别人的“口粮”。
萧长捷此刻,就混在一队难民中,朝着长安的方向行进。
永安郡主萧长捷已经殉国,她如今连个身份都没有,路引就更不必说了。只好混在难民之中,随着大部队南迁。
为了方便,她穿了男装。本来行军打仗多年,男人堆里混惯了,倒也没人能看穿她的性别。这世道,做人难,做女人更难。
萧长捷靠着大树闭眼假寐,耳边就传来一阵私语,听得她直皱眉头。自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