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役(上)
“这金光炁刃不会是心血来潮就化出来的吧?你觉得它被打磨过多少年了?”
“放着大伙儿一起学的不练,另辟蹊径……你觉得,是为了对付什么,或者说是为了对付谁的?”
……
“怀义为了对付你下了多少年私功……你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的狂是你狂到了根本不在乎别人!”
……
“要说你好骗呢,有时候是挺好骗的——不过聪明的时候,也真灵透。”
“小人殉财,君子殉名——唉,我也免不了俗。”
……
“张道长,一直以来承你多看顾唐沅,今后也得麻烦你多帮衬着她些。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知道这么说很冒昧——但唐沅和武当结的梁子,是我不能从中调和的,这恐怕还得多劳你。如果碰到唐沅和武当又起冲突的时候,请你务必尽最大努力保住唐沅。”
……
张之维从梦中惊醒。真是“惊醒”,额上犹沾冷汗。他起身推开窗子一看,外面天光未明,阴沉沉的,晨风甚冷,有些潮气。
昨夜唐沅托给他的那只镜匣还摆在枕边,他捧到膝上一瞧,比夜晚看去更添了几分华丽,原来不是乌木材质,而是花梨木,描金且镶着螺钿,拴了一把小小的黄铜锁。他拨弄着锁头,倒不是要打开,而是寻思混沌梦境里如漩涡般翻滚的那些话。
等武当之事毕,他们就要离开汉口,北上天津。唐沅邀他同去天津,其意很明晰。从此之后,就要与这心上人结为永远的眷侣,张之维陶陶然之余,且想到应当修书一封向师父说明近况。下山这一路上的种种奇遇,真要写起来恐怕能写个话本。先择其要略汇报给师父,至于细节,等回到龙虎山详谈也不迟。
然而,唐沅眉宇之间时隐时现的忧色似乎别有深意。这家伙喜欢打哑谜的习惯可真是——
做完了早课,张之维出屋去烧水做饭。唐沅那屋犹寂寂无声。他扣了扣门。
……
这家伙,别是又跑了吧?!
他叫了两声唐沅的名字,手上使力震断门闩,四下环顾,静室无人。
唐沅的被褥叠得整齐,大约是由于根本不曾动过,端木瑾的衣裳和她背的包袱一同放在床脚,但那把宝剑却随同主人不见了踪影。床下摆着一双月白缎绣花坤鞋,可张之维给她做的那双黑绒底鞋也不翼而飞了。事已至此,情况是再明白不过——唐沅是又乔装改扮,作她那神鬼莫测的事业去了。
张之维首先想到唐沅是去找碧眼狐狸算账。弑杀幼童是最犯忌讳的,唐沅虽没有明确表示,但她谈起李秀珍探望李宏时表情哀婉不忍,显然很受触动。可从另一方面想,纵使翻了脸,唐沅真能下手了结碧眼狐狸么?唐沅的功夫固然高于碧眼狐狸,但要论阴谋诡计,陷阱机关,想必远远不如。何况她答应了他不再插手此事……
头一回,张之维心中七上八下。他自己是“无欲则刚”,可为了唐沅,不免牵肠挂肚。绝不能再束手等唐沅回来,张之维整束衣装,即向城中去。
石门和周圣与他分手时留下了他们的住址,张之维依着记忆向昌福街急匆匆行去。
街边人烟稠密,今天人似乎格外多,格外拥挤——兴许这只是张之维的一种错觉。
前头本不宽广的路却拥塞起来,好些人闹哄哄地围在一间店面外头。要在平时,张之维指定停住脚去瞧瞧热闹,今日他没这个兴致,在人群里穿行避让,偶然有一两句话就捎进耳朵:
“真狠!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
“昨儿夜里可不止这一桩案——而且这凶手的本事大得很!”
“这夫妻俩好像是从天津来的,在这儿总也住了十来天了,什么事没有,怎么昨晚……”
从天津来?
张之维站定寻着说这话的人,轻轻拍他肩头:“老兄,劳驾打听一句,这儿发生什么事啦?”
这人穿酱色夹袍,挽起的袖口里露出粗壮的手臂,刺着一个鱼形图案,头皮剃得发青,像是一个水手。他略转头斜睨张之维,笑了笑:
“昨天夜里这老店起了人命官司!有一对儿从天津来的夫妇,说是在镖店做过伙计,来这里投亲靠友的,才在城东的永定镖局找口饭吃,不知道惹着谁,竟死得这么惨。”
“没有人看到凶手是谁?”
“有个伙计瞧见了,哝,就是那个——”他指一指从楼上探出头来的一个皱眉咧嘴的年轻人,说,“据说是个细高个儿的少年,会飞檐走壁的。从屋顶上跳下来,咔得一剑就把两人脖子给斩断啦。”
“这人使的是剑?”
张之维真想上去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况,或者抓着那伙计问个明白。可一瞧里外的人群,以及旅店外头的官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贸然行事。这里距石门和周圣住的旅舍很近,他们未必不知情吧?他道了谢,拔步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