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武当行事向来光明正大,道兄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少年自墙上跃下,向唐沅抱拳行礼,态度虽好,唐沅却仔细提防着一言不发。因为吕慈与她直接见过面,这人十分精细,倘若给他看出端倪,那不但使她的身份暴露,吕家大少爷的苦心付诸东流,抑且会牵连无辜的张之维和龙虎山。
吕慈脸色微沉:
“道长究竟是敌是友?恕小子冒昧了!”
话音未落,三股炁劲倏地自地下飞起,迅疾无伦地向唐沅卷来。
唐沅昔日在天津时与投身全性的吕家人激斗一场,知道如意劲的厉害,早有提防,立刻身如飞箭,避过包围圈,疾朝吕慈攻去。
吕慈左掌猛地翻出,一股劲风向唐沅小腹击去,唐沅转身卸力,半空中将掌力化开,便在此时,身后吕慈如意劲如双头毒蛇同时卷到。她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双足尚未落地,手挥五弦,蓦地一掌劈出——吕慈侧身避让,肩头仍被劲风扫中,隐隐生疼。
唐沅此时无意纠缠,只求脱身,趁吕慈转身之际脚尖轻点,待要抢出圈子,不料吕慈竟穷追不舍,拼着近身,如意劲如臂使指,以极刁钻的角度袭来。
她眉头微皱,倘若有剑在手,斩落吕慈的炁劲又有何难?她是赤手空拳,太极固然精妙,不贴身短打占不得优势,何况吕慈虽年轻,却招数精巧,内劲颇厚。自艺成以来,唐沅罕逢这样麻烦的对手,不免心惊,一时只得左右闪躲,顾虑吕家大少爷,又不愿太得罪了吕慈。
这其中的度量实在难以把握。
就在这一迟疑间,她精神略散,小臂立刻被吕慈的拳风击中,痛入骨髓,但吕慈也直冲到她面前。唐沅紧锁双眉,左拨右带,捋开吕慈的如意劲,以黏劲沾住吕慈冲锤快攻之势。吕慈大胆近身,本是想会会武当驰名江湖的太极,不料每一下进攻都被对方黏手粘打,好似陷入一团丝绵,竟找不到一点儿发力的机会。
贴身短打既讨不得分毫便宜,吕慈横肘拦挡想拒开唐沅,唐沅却抓住时机忽然发劲,“野马分鬃”把他推了出去。唐沅刻意不使搬拦捶,到底留了几分情面。她未乘胜追击,而是借着这一推的反作用力,向后倒飞出去,轻飘飘在墙上屋顶点了几脚,立时不见踪影。
吕慈欲追,却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兄弟”,他回头一看,自家大哥站在墙边,不知来了多久,冲他点头示意。
“哥,你……”
“人家并没有别的意思,一心想走,你何必留她?彼此情面上也不好看。”
“我对他多恭敬客气呀,人家一声不吭——唔,他为什么不说话?”吕慈跟着哥哥回了屋,桌上搁着一盏白铜灯,他盯着摇曳的烛火想了一会儿,福至心灵,“难道我跟他见过面,他怕我认出来?”
还没深想,他额上一痛,挨了兄长的一指禅:
“武当门下你会过几个,就夸下海口?可见江湖草莽之中,卧虎藏龙,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莫非你这两下子,还得让人家恭维你?”略顿一顿,他缓和了口气,“道门一向避世,武当更是一意清修。他们不愿掺合世俗也是正常的。”
“想来给济世堂送帖子和剑穗的人就是他,这么一看,难怪端木小姐不愿说是谁。”吕慈活动活动肩膀,不禁皱了皱鼻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过我总觉着这人有点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跟一般道士不一样。”
吕家大哥闻言眉头一松,轻轻拍拍弟弟的肩头:
“不早了,别东想西想,先去睡吧。”
吕慈回了自己的房间,脱衣卧在床上,犹在琢磨那种异常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这蒙面人的武艺如此精熟,就是在武当派的同辈里只怕也罕逢敌手。对他步步逼近的挑衅,这人毫不争勇斗狠,只想着脱身,年纪轻轻却很沉稳。大哥说的没错,江湖里卧虎藏龙,他的见识还浅着呢。
但是,这人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那细条儿的身材,纤眉俊目,他们拳脚相接时偶然肌肤相触,此人手软肤细,不像一般苦修的山中道人。可他一时却想不起曾见过的武当道士里,有谁是这个样子。
方才他大哥的话里话外,都对蒙面人颇为回护,他所顾虑的又是什么?
吕慈辗转反侧地想了一阵,终于想到武当石门道长据说已到汉口,想必总有见面之日,那时再相机向他打探讨教就是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吕慈正思来想去之际,唐沅已回到落花巷,远远地见张之维屋中灯影幢幢,在窗前站住脚,只见他的侧影印在窗纸上。
她对张之维的模样,本来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奇,但隔窗望他的剪影,却是头一回。瞧了一会儿,她举手要去扣窗板,不料左臂一动,疼痛犹如针刺一般。捋起袖子一看,雪白皮肤上一片淤青,中间受力之处紫近于墨黑,触目惊心。倘若她当时没有运劲抵抗,这一下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