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叹什么气?”唐沅即便在沉思,也是耳聪目明,立时就察觉了,瞥他一眼,眸光微微闪烁,突然浅浅一笑,
“怎么,你后悔给我做保了?”
“你不也应承下来了?下回见到石门师叔可就有话说啦,你拜入龙虎山门下,他也只能徒唤奈何而已!”张之维愁了不过一会儿,转忧为喜,把两手向袖子里一揣一脸看戏状——哦,他才想起天热,早就把袖子挽到手肘了,他可不像唐沅,这个天气还裹得严严实实。
唐沅无语,嘴角撇了下来,差点儿没对张之维的异想天开翻个白眼。
“你这就要替师收徒,问过令师没有?”
“哎呀,你觉得自己入不了我师父的法眼?”张之维还真把唐沅那阴阳怪气的劲儿学了个十成十,“难得,真难得!”
“……”她一语不发,也不见脚下怎么施力,轻飘飘地就领先张之维数步,只留给他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张之维见她那轻嗔薄怒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地窃笑,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不消一盏茶功夫,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山顶。凡是到蛇山来的,无不是为了一观江南名胜黄鹤楼的风采。然而不同于唐人崔灏诗里所说“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如今连黄鹤楼也毁于大火,这座命途多舛,饱经风雨,几经兴废的古楼阁,至今仍不曾修复,只留下残骸遗迹供人凭吊,发思古之幽情。
在故址的附近,有十五年前湖北巡抚端方修建的西式红色洋房,高不过二层,名曰“警钟楼”。
湖北巡抚端方是光绪帝变法维新的干将,一度荣升为直隶总督,后来在川汉粤汉铁路大臣任上,因镇压保路运动而被起义新军所杀。民国元年,他的头颅竟被运到武昌,在黎元洪的命令下游街示众,可见在乱世之中风云变幻,人的命运时常不由自主。
唐沅默默仰望警钟楼朱红的外墙,在洋房外墙的墙根下,照例有卖煮五香花生米的小贩,倚在板车变守着,大锅袅袅地冒着热气。看相测字的,拄着幡来回地走,有一个向她这儿走来,可因为张之维站在她身边,那戴墨镜儿的测字先生也就识趣地走去别处了。
因为警钟楼近来托给长春观代管,因此也设了一个抽签算卦的地方,大约因此吸引了这许多人。张之维说:
“来都来了,抽根签儿再走呗。”
出乎意料,唐沅还真就乖乖地伸手去签筒里掣了根签。
既然是长春观代管,设的签自然也是吕祖灵签。唐沅把签握在手上,细看上面朱笔写的两行签文:
“龙已飞,虎已归,笙歌已歇;兴而不久,万事如灰。”
都不必解签,句句都能看出是不吉之兆,万事皆空。张之维凑过来一看,心也登时一沉,自己也在签筒里摸了一支,拿出来一瞧,“咦”了一声,上面是四句诗:
“潜藏自有光明日,守耐无如待丙丁;龙虎相争生定数,春风一转渐飞惊。”
唐沅看了亦觉得奇怪,两人的签文仿佛是对应的,唐沅是龙飞虎归,张之维是龙虎相争,只是张之维这支签似有耐人寻味之处。
张之维倒是笑了:
“抽的时候我问的是你的运势,这是支好签。潜龙勿用,或跃于渊,龙乘时变化,虽然现在未得其时,但一旦风云际会,得遇良机,便能够‘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所以只要耐心等待,终有光明之时。你抽签的时候想求的是什么?”
“……碧眼狐狸的事。”
“这支签伏的是先主刘备白帝城托孤的事,刘备虽说伐吴失败,自己忧病不起,但到底有诸葛亮可以托付,说明及时修善修德,仍然可以获得一定庇佑。”
唐沅捏着签不语,垂眸淡淡一笑:
“多谢你开解我。我看你去给人测字解签挺好的,一定比卖杂货赚钱多了。”
“师父不让我用门内的手段呀!给人看事儿还不能说真话,得另编词骗人,废两遍事多累。”
唐沅真被他逗笑了,把签掷回签筒,眉宇间的郁色消散了许多。此时,暮色渐起,从山上俯瞰大江,江水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江上已飘起了一片紫雾,渔船拖着网往来移动,像一个个小墨点子,轮船就是大些儿的墨迹,点缀在长而阔的江面上。两岸的山峦树木并岩石的轮廓,已渐渐为黄昏侵蚀,晚风里夹着江水的潮气和水草的腥味。
“……你不问我吕家的事么?”
“我是想问,可你若不想说,那我也没办法呀。”
“那吕家大少爷,我确实见过一面。三年前,在余姚陆家我和他见过一面。”
“余姚陆家——该不会——”张之维愕然。
“我的祖父和父亲虽在京城做官,可祖籍仍属浙江,因为余姚才是唐氏本家所在。唐家和他们陆家是世交老亲,因此陆老太爷八十整寿时,我们恰在余姚,也去拜寿。那时候我在回廊上和吕家少爷碰过一面,互相通了姓氏。只不过他三年之后还能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