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堂
安晏施施然走回明心堂,甫一进屋,便觉神清气爽,屋中清凉,洋溢着阵阵瓜果清香。
刘司仪正坐在窗前合账,见了安晏进屋起身先是挂笑,忽然瞥见一抹不寻常的深色,连忙走近提起那一片裙角高声道:“疏晴,赶紧拿干净的衣裙给娘子换上!你们两个没章法的小蹄子,引娘子去哪了,怎叫娘子的鞋袜都湿透了?”
刘司仪积威甚重,她一发怒,疏雨和碧儿两个忙唬的蹲身请罪。
原来这刘司仪本是尚宫局派来管着这见羽院的掌院女官。
安晏初入府时,张夫人每每以不通礼数为由将她召去朱槿院学三拜九叩之礼,没几日身上便到处都是淤痕。
鹤山王见了心疼,遂将刘掌院指给当时还是良人的安晏做了司仪。
司仪与司寝不同,这是正经的八品女官,原本是列等的命妇身边才有的女官,替其导引内外命妇朝见等礼节,满府里也只有赵王后和张夫人的身边有司仪女官。
虽然鹤山王说的是教导安氏宫规礼仪,可仔细论起来这还是僭越之举。对此,刘司仪打定主意要做个天聋地哑,绝不卷入张安二人的争端中去。
哪想到刘司仪来了明心堂之后,这安娘子反倒比她还大方些,说她从前将院子管的井井有条,身边这几个婢子都是年轻不经事的,少不得劳烦她再做个屋里的管事。
甚至还从自己私房里多掏了二两银子给她做月钱。
刘司仪冷眼瞧着这安娘子,觉她身上竟浑然没有烟花女子那股艳俗轻浮。
待与刘司仪学全了规矩仪态之后,更是处处妥帖,连张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刘司仪心中那份轻视芥蒂尽皆去了,又亲眼看见大王待她的不同之处,不像那一时稀罕的。想着这安娘子或许真能在这深潭般的后院里争出个天地来,刘司仪心里头也渐渐火热起来。
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对安晏更为上心,管教起下人也是越发严厉。
安晏见状,拉过刘司仪的手温声软语道:“原是我要去探望李美人,不慎踩湿了。那云雾阁前的台阶坑坑洼洼的,得空还得叫疏雨去淑熹殿禀了王后娘娘,让匠人去修葺一下,莫让贵人拌了脚。”
安晏拉住刘司仪的功夫,疏雨给碧儿支了个眼色,小丫头便偷偷站起身,弓身溜了出去。
疏雨自个儿也悄悄地起身,跟在了安娘子身后。
原来刘司仪前头在西厢清点安晏的私库,瞧见碧儿回来拿伞也没功夫细问。
不过听了安晏这句话,刘司仪反而将眉头皱的更紧了。
“娘子可知,那李美人便是得罪了张夫人才落得这般下场?张夫人本就瞧着您跟眼中钉一般,她在府中经营多年,如日中天,娘子羽翼未丰,合该避其锋芒。此时若同那李娘子来往,叫张夫人想起这桩陈年旧事,岂不在张夫人那更打眼了。”
走进里间,安晏更衣净面,坐在妆台前摘着头面首饰。
刘司仪亲自拿了把犀角梳给安晏梳头,继续劝说道:“娘子是个心有沟壑的人,原本臣不该说这话。旁的再不说,前日投到娘子跟前的金良人年轻姣好,现下虽犯了桩错,于娘子反是个巧宗:她犯的那桩事可大可小,娘子只需在大王跟前美言两句,若能成,金氏得了甜头,定以娘子马首是瞻;若未成,那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岂不比扶持那李美人更好?”
安晏反问道:“玉娘,这府里难道只有张瑞华瞧我是眼中钉?”
刘司仪一时哑然。
安晏又道:“你也知金良人的错可大可小,只要她还有一丁点价值,我并不是这后院里唯一能助她之人。她素来便瞧不起我,如今我尊她卑,还不知心里如何妒恨我,又怎么能保证她的忠心?”
刘司仪忧愁道:“可那李美人身体怯弱,如今更是容色已褪,心性也都被张夫人磨没了。一块早已沉进潭底的劣石,娘子再费心拉她,只怕也浮不上来。”
安晏却摇头笑道:“玉娘啊玉娘,你怎么也糊涂了?你是从宫里出来的,应该对这些磋磨人的法子烂熟于心,那李美人能好好活到现在,真有那么怯弱不堪么?”
“我虽不是在后院中长大的,却知道这些深宫大院里瞧着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绝不比勾栏瓦舍中好过。”安晏幽幽望着镜中的自己,“花楼里的女子,若不是一口牙狠咬着,早都香消玉殒了。那李美人的心性,远胜多人。”
时人追捧名妓才女,可谁又知道一个个人前春风得意的如花娇娘,是靠怎样的坚韧才从无边苦海中争出一条命来。
安晏从记事起便在冷月坊中讨生活,最是知道这世道是如何苛待女人,也最清楚女人狠下心将多么强大。那时起她便相信自己绝不会困于世人赋予她的命运中,她会一直爬,爬到这人间的最高处,高到无人能再凌驾于她之上。
李寄月固然表现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可安晏却分明看到那娇弱皮囊里藏着与她同样的灵魂。
刘司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