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千金

说到这个份上，再瞻前顾后便实在无趣。姜家二哥立刻吩咐医官照徐进所言，配药熬汤，让李馨儿服下。服药以后，李馨儿的脉象便紊乱不定，大约到了后半夜，竟突然开始全身抽搐，而后吐出一大滩黑血。

除了徐进和解雨声，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有人惊叫出声，有人惊慌失语，李馨儿的母亲更是当场昏厥。

不是场面不够震撼，而是徐进和解雨声二人胸有成竹。

果然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李馨儿的脉象渐渐平稳，不到天明便醒了过来。徐进又开了一副药，叮嘱其每日服用，七日之后便可痊愈。

本来李馨儿苏醒过后，徐进就要功成身退。然经此大难，李馨儿不仅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是不吃不喝，更不愿服药，只一心求死。

徐进瞧着李馨儿，就想起已经过世的女儿徐淑。当年妻子不慎落水而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难以自拔，然而失去母亲的徐淑，却是一夜长大。只有九岁的她，一边操持家务，一边照顾年幼的弟弟，安慰颓丧的父亲，将几近倾塌的徐家一点点扶起。可以说没有徐淑，徐家早已支离破碎。但就是如此乖巧懂事的她，却在十三岁时染上怪病。彼时徐进已是家喻户晓的名医，无人能出其右，可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将其医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淑全身高热发痛，疼得抓烂床单，抓坏床板，抓得指间血肉模糊，最后甚至生生扯下头发，拿头去撞墙，央求着让她去死。

徐进不忍女儿终日被病痛折磨，终于走上歧路。后来他同徐文潜心钻研医术多年，依旧无能为力。整整六年，徐淑每次发病，都只能靠着徐进求来的“灵药”将疼痛一点点压下去，饱受折磨，残存于世。为了这药，徐进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俗话说，善恶有报，到头来，全报在了徐淑身上。徐淑临终前说的话，他永远也忘不了，“爹，我终于不会再疼了。”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每一个字都剜在徐进的心口，让他一夜白头。从此，他便无法面对濒死之人，更听不得一句呻.吟哀号，于是隐居避世，不再行医。

徐进此番前来，只为报恩。他怀揣着必死的决心，医不好，就以命换命。当年他带着徐淑的尸身回故里安葬，请李总镖头护送，路遇歹人，欲赶尽杀绝。虽然徐进因此失了一条腿，李总镖头也重伤昏迷长达七日之久。但好在李总镖头拼死护住了棺木，徐淑的尸身得以保全。这份恩情，徐进铭记于心，四年来每日为李家起卦，从不间断，才能及时赶到救李馨儿一命。

但李馨儿却并不领情，究其原因，是对有子一事心灰意冷，觉得活在世上只是空受折磨，不如一死了之。徐进眼前又浮现出徐淑临终前的样子，他站在李馨儿的床边，双手紧紧地捏着拐杖，耷拉着眼皮，半晌，轻轻地唤了一声，“李小姐。”

李馨儿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扫了徐进一眼，又闭将起来，有气无力地道，“徐老医官无需多言，我心已决。”

“小姐所患之症，也并非一定无解。可否让老夫一试？”

李馨儿闻言立时睁开双眼，她转头望向徐进，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有劳徐老医官费心，但这一番好意，怕是会被白白辜负......”

四年前，徐进来请李总镖头时，就曾应邀为李馨儿诊治。然而当时李馨儿嫁到姜家仅一年有余，他便只是把了脉象，见其除稍许体寒外脉象无异，就没有深究，开的是扶阳益气的方子，自然未助其有孕。李馨儿不知其中缘由，不抱希望也是在所难免，徐进继续劝道，“老夫与小姐多年不见，医术也略有精进。不妨让老夫费心过后，再谈辜负，如何？”

反正李馨儿已是万念俱灰，让徐进诊治也无妨，便点头默许。

只见徐进先是仔细地帮李馨儿把过脉，然后运气于掌，由上至下扫过其全身，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又用银针探其腹下、肚中，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有了结论，“小姐腹下胎血积留，发淤凝结，以致经络粘连，精血不通，故难以有孕。老夫曾在明日山中见过一种红色小花，花柱呈圆筒状，形似灯笼，生在一具腐尸之上。然将其取出，栽于土中，其红色渐褪，到了第二日，花色竟已全白，再过一日，便凋零而亡。后来老夫偶然觅得一本古书，书中记载了一种奇特的植物，它的种子带有软钩，可嵌入皮肉，溶血肉作养分，生根发芽，开出红花，状如灯笼，唤作‘引路娘子’。然其遇活物褪色而亡，非腐肉不能活，故极其罕见，书中所记的生长地，也只有明日山吃人谷一处。”

徐进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一下子就勾起了李馨儿的兴致，“想必医官先前所见的红色小花，就是引路娘子。”

“正是。”徐进抬起双眼，目光与李馨儿相对，“若能取得此花，以银针为引，种于小姐腹中，则积血可溶，经络可通，届时精血可输，自然有孕。”他的眼神坚定，实在让人信服，李馨儿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明日山头堆白骨，吃人谷底祭生魂’......如何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