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八月的西海夜里仍旧热得厉害，青帝从梦中惊醒时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透过纱帘他怔怔地看着从窗缝里透进的月光，直待心脏不再似刚才那样狂跳后才慢慢躺了下去，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蹦入他的脑海，我快死了。

但他并不因这奇异的想法感到恐惧，相反竟生出一丝畅快来。

与曲悠王阿鲁文的会面比想象中要顺利，他表现出对青帝政绩的十足欣赏，以及对和周国联盟的信心，好似过去这些年不断连同西洲在背地里做小动作的人不是他。

青帝冷眼看着来人侃侃而谈，客套的话说过几遍后担心再听下去自己会面露不愉，便转而问起阿鲁文身旁的儿子，十岁的勒日克。

阿鲁文显然为这个儿子十分骄傲，当即命勒日克打了一套拳术，无论身法还是力道都十分完美，青帝看了也由衷称赞。

但他细细看勒日克的眉眼，看不出一丝海宁公主的样子，海宁公主去世后，阿鲁文宣告勒日克是海宁公主的儿子，将其立为太子，并交由新王后抚养。但也有传言勒日克是阿鲁文和新王后在海宁公主在世前生下的孩子。

忽的，阿鲁文他收敛了笑意，目光直直地看着大殿角落里正在奏乐的琴师，琴声悠扬婉转，青帝并未听出什么特别的，他开口探问，阿鲁文闻言请琴师上前问话，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首曲子正是当年海宁公主在渡口休憩时弹奏的那首，后在本地备受欢迎，遂逐渐流传下来。

青帝心生不悦，这样的场合这支曲子实在不合时宜，恐怕阿鲁文心生芥蒂，却见阿鲁文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颇有兴致，“想不到当年的无意之举竟能流传至今，不过若能有竹笛伴奏，这一曲才算完整。” 随即唤人拿来竹笛，主动与琴师同奏。

多了笛声为伴，曲子似乎多了一丝畅快之意，少了几分古琴的孤寂，一曲作罢，青帝连连抚掌，阿鲁文轻抚竹笛，面含微笑，“许多年没有好好练习，到底还是退步了。” 他说着话，眼神却逐渐变冷，不知神思去往何处。

青帝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往事，“朕听闻当年海宁公主出嫁是由谢承庭一路护送？”

“……正是。” 突然提起这个名字，阿鲁文瞬间凝神，他不知青帝为何忽然提到谢承庭，也是如今的梁皇帝，担心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同谢承庭有过私交，对这次的合作诚意不大信任。

但观青帝神色一切如常，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提，阿鲁文稍作思考，又主动提起当年送亲途中一件往事：“突然想起一件趣事，不知陛下是否知道梁国曾出过一个女将军？后来谋反被杀了，记得是姓……陶。”

青帝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他强自镇定点点头，“略有耳闻。”

“这位女将军当年随同谢承庭一同护送公主，我曾一度以为她便是未来的梁国太子妃，哪知没过久此人就谋反了，当真令人唏嘘。”

“还有这样的事……” 青帝端起茶杯，猛地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又将茶杯放下，手缩回袖中，面上扯出一个标准的笑，“的确是件趣事，既会被你误以为是太子妃，看来谢承庭这位女将军很不一般？”

阿鲁文点头，“他二人关系斐然，就是当着人谢承庭也从不避讳，旁人想看不出来都难，以至于后来听闻这位陶将军叛乱谋反，我还以为另有其人。”

青帝垂下眸，语气淡淡，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人心不古，谁又能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