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会议

有些刻进神魂深处的，便是暂时隐下，终究还是在那儿。

凤桑能看出容华有片刻迟疑，可转瞬后她仍坚定地应了。她笑容轻浅，语气略带调侃道：“在如今伤了神识的情况下应下您的情意可能显得弟子特别狡猾，可谁让您确实惹人动了心呢？”

容华十分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性子爽利不拖沓、且对自个儿的能耐无比自信，只消内心有了决断，便将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是以她既真对凤桑动了念头，那么过往的事情现下记不得又如何？她肯定还是向着她闲云师叔的。更何况所谓至情，可是要豁出一颗真心去爱、去赌、去尝遍这段情可能带给自己的懊悔抑或磨难。

至情之道，道心一朝失足便将万劫不复，不是谁都能同容华这般义无反顾为他人豁出去的。

思及至此，容华微微敛下笑容沉吟片刻，而后话锋一转，又朝对方沉声道：“闲云师叔，弟子只要一个答案，请您一定真心回答我。”

“妳说。”

“我的道心是否曾有任何一瞬成为了您的负担？”心悦一个人是她的选择，可她不希望凤桑是为了保全她的道心，才勉强自己接受。

尽管她现在尚忆不起过往，但她明白着，一厢情愿从来没有好结果。

而几乎是容华话语甫落，凤桑就接着应了，并回得十分干脆。他正过身直面容华，以不容置疑的端肃神情一字一句清晰道：“华儿，本尊不愿的，便是天道亦不容置喙。”

虽然心的事儿不能急，但表明心迹可迟不得。情人间任何一瞬的犹疑都可能成为误解的种子，还是尽早扼杀为好。

“本尊既已倾心，自再没有收回的道理。是以汝道不偏，则吾心不移，妳可省得？”

早些时候当凤桑还只是个孩子，凤氏族里一些乌糟事便令他烦透了人情交际，因此对于因果之事能不沾惹绝不多事。后来他少年位极众人之巅，能平等对话的少了，过去该应付的亦不必费心了。

其实云渡峰上只他一人挺好的，没有尘世烟火纷乱、亦无人心不足斗角钩心──偏巧出了容华这么个意外。

此时此刻见着他漫漫修道之途中最重之爱之的人儿，因着他的话语笑逐颜开眸光潋艳的明亮模样，凤桑不禁要想，或许他倾尽心血、闭关为其筹备的那套大婚服饰，似乎还能再整得更加精致些。

“师叔，弟子原是真不觉着对不住您。可现下怎么着……竟像是负了您似的。”

容华性子豁达，不藏事亦不屑隐忍，遇着事当下便办了，绝不拖泥带水。她既修的至情道，自然不可能无情，不过在外人跟前不大表露情绪，便显得有些冷漠罢了──虽然对于不关心的事儿，她确实是挺没心没肺的。

“无妨，既是天道想开个玩笑，现下配合祂些便是了。只消彼此道心不移，此劫亦不难解，是么，华儿？”所谓解铃仍须系铃人，一个人忘了的，总有另一个替她记着。

太桓宗那个被宠坏的蠢女人既趁隙将她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种在容华身上，是该想好后果──便拿十日后的黑羽城竞物场作筏，摆正摆正天一宗的、或者该说是他自己的态度，显然正好。

“行吧，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容华极轻地哼声，内心又咒了天道一回，不意瞥向凤桑见他面上若有所思，又没忍住狡黠笑瞇起眼：“师叔，所以您统共拒了弟子多少时日？弟子实在好奇得紧，可便是问小金牠亦不清楚呢？”

用准备追求一个人的决心，接受只有她不记得的那些功德圆满，就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结果撞在一团棉花上那般无力。

天道这手果真杰出，实令她心上难得生出一股气闷。

“净使促狭。”凤桑久违地见到容华难得表露出的淘气模样，他笑容轻浅，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下她的眉间，嗓音低沉轻柔道：“这问题的解答妳自个儿寻去吧。不过姑且不论时日长短，本尊倒是可以告诉妳……”

凤桑语毕，朝容华稍稍倾下身子，因着彼此极近的距离，容华不自觉绷紧身躯。

随着对方俊美的面庞离自己愈来愈近，容华听见了她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彷佛差些就要冲出胸口：“师、师叔？”

凤桑的唇最终停在容华耳边，他用他那干净无一丝杂质的低沉嗓音，细细地、轻轻地呢喃道：“我们在最合适的时机相遇、在最美好的时候相悦，如今妳再晚一刻忆起那些情意，因果循环，未来都是要还本尊的。梧栖，妳可省得？”

凤桑那只有在二人独处时才会显露出来的柔情缱绻，失了部分记忆的容华自然是未曾领受过的。现下在巨型仙鹤上，随着周身阵风呼啸，分明是略带些冷意的温度，可容华竟觉双颊烫得厉害。

直到他们下了仙鹤，见着黑压压一片垂首作揖恭迎闲云尊者大驾的天一宗众人之时，容华面上仍隐约泛着一团粉雾。

凤桑并不想让他人见着容华意动的模样，便往前踏了半步，探出左臂让白凤停下，不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