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方彦达是在递了帖子几日后才来的别业。他着一身道袍，不疾不徐地跨过别业门槛，此时宽阔的前院许多仆从正忙着将别业上交的山珍野味装入箱中。

在仔细打量别业，发现别业的装潢不如博雅居精致后，方彦达带着几分洋洋自得，摸着自己的山羊须，暗道这公主住的地方也比不上他的博雅居啊。哼，就是个鸦头罢了，几个月没找他不过是欲擒故纵，以为他会为等她的消息而寝食不安？那不能够！他怎么会看不穿她的把戏呢？方彦达思及此处，之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昂起头大步向前走着。

他跟随引路的婢子来到一处亭子。这亭子的位置设得巧妙，就安在别业后面的园子，前面是通向花园的蜿蜒小径，后方是陡坡和望不尽的山林。

简而言之，这里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亭子里李昭悫正在煮茶，画面与几月前博雅居的重合起来。她听到方彦达走来发出的声响，抬起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方彦达看到清丽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一顿，有种自己被毒蛇锁定为猎物的不祥之感。他怎么会怕一个正值豆蔻的孩子？方彦达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在对李昭悫行礼后，抖落抖落袖子直接落座。

李昭悫懒得搭理方彦达自视甚高的臭毛病。她屈尊降贵地替他沏了盏茶，将茶盏放至方彦达面前。像方彦达这种视面子如命的人，李昭悫的做法自然令他心情愉悦，心情好办事才能快。反正她也不会因为做了这些事情而掉一块肉，何乐而不为？这样的表面功夫，她向来做得很好。

方彦达端起茶杯，抿了口，犹豫一番后开口道：“某要怎样才能进秦王府，得秦王赏识？贵主总不能只是嘴皮子动动吧？”

“你可收到了下月初六姜家的帖子？”李昭悫虽是在问方彦达，但语气极其肯定。

南山四贤唯有方彦达会参加世家文人们的诗会和宴席。不少人都以能请到方彦达参宴为荣，证明自家是真正的书香之家。这也正是方彦达所期待的结果。所以猜出方彦达收到姜家的帖子不是难事。

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李昭悫。

“你此次去姜家，莫要走城东方向，走万阳县那条路。定要在初六巳时赶至含桃园一里外。我会在那里做好标记的，你只管去便是。”

“巳时！？贵主怕不是在耍某玩？”方彦达听后声音高了好几个度，惊讶道。

南山到姜家最近的路便是走城东方向。而万阳县那条路，路程远了一倍不止。想要在初六巳时赶至含桃园附近，至少要提前一日出发。

李昭悫支着下巴，看着方彦达满是不情愿的脸庞道：“居士，现下可不是我在求你。再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想进秦王府可不就得早些去么。秦王生性多疑，届时他邀你入秦王府做幕僚，你须得先拒绝几次，再答应他。”

她提醒方彦达的话勾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方彦达冷哼一声道：“某自是知晓，用不着贵主提醒。只是贵主就这么肯定秦王会重用某吗？”

“你名声极佳，在文人墨客中地位斐然。若得你相助，只会让更多人觉得他是民心所向的储君。再说，秦王想举荐原王府长史蒋逢君入朝为官，哪怕你入王府后什么都不做，这长史也是你囊中之物。至于能否成为秦王心腹，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我自是信得过白鹿居士的，不然当初怎会选中你呢？”李昭悫淡淡道。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方彦达更是其中翘楚。想要和他好好说话，就得顺着他。方彦达别过头，看向山林道：“那是自然，贵主只管等某的好消息就是。”

李昭悫挑眉道：“那就有劳居士了。居士入秦王府后，按秦王吩咐做事即可。若有要事相商时，我的人自会联系居士。”

几杯茶水下肚，又谈了谈今年的新科进士谁人可用后，方彦达请辞。李昭悫起身相送，可方彦达却抬手示意李昭悫止步。他拧着眉，张了张口，犹豫道：“某儿的事，贵主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某希望此事不要再从他人口中得知。”

方彦达儿子的身世就是他的心腹大患，如悬在他头顶的一把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他不问出李昭悫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只怕是夜不能寐。

李昭悫当然不会和方彦达说这是她从预言纸上看见的。她这话要是说出口定会被当作失心疯。

她想了一下，结合预言纸上的内容，半真半假道：“还记得当年村姑被卖到你家的原因吗？正是因为她的阿耶阿娘要将她卖了换钱，好给她的阿兄娶媳妇用。她那不成器的阿兄欠了王府的钱，这是她阿兄为了抵债说的，说他阿妹是你的妾。我见你十分在乎那小儿，就猜出他应是你的儿子，并非徒弟。”

“你！你居然敢使计诈某！”方彦达被李昭悫气得连敬称都忘记用了，指着李昭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昭悫伸手将方彦达指向她的手指放下，摇头道：“诶诶诶，你若未纳村姑，未生儿子，我拿什么诈你呢？我替你解决了她的阿兄，居士该感谢我的。从此以后，方郎君的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