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市
那日李昭悫喊完后就昏了过去。她觉着自己睡了很久,如入混沌之境,寻不到出路,也无法终结。一片虚无中,她隐约听见阿娘的啜泣声。
李昭悫缓缓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王府。屋内鎏金博山炉悠悠地吐着缕缕青烟,博古架上的瓷器一尘不染,火炉里燃着的银丝碳让屋子变得暖烘烘的。
看来一切都顺利实施了,不然她此刻就该在乱葬岗了。
正当李昭悫继续神游时,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你啊,可真是让阿娘操碎了心。留疤了怎么办?”郑氏语气敷衍道。
李昭悫是郑氏独女,可以说李昭悫就是郑氏的命。郑氏绝不会对李昭悫如此敷衍淡漠。
这语气听着不对,李昭悫转过头去,郑氏凤眸低垂,戴了待客时才戴的对孔雀衔花冠子和宝髻。
她帮李昭悫掖了掖被子道:“都多大人了,还和五娘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玩。玩也就罢了,弄伤了自己。你瞧阿婆多担心你啊,还让孙尚宫来看望。”
李昭悫看向屏风,隐约可见有外人站在那。又是一味地忍让,罢了,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李昭悫负气地转过身去,将头埋入枕中,不去看郑氏。
一阵沉默后,孙尚宫开口道:“既然贵主平安无事,那奴也要回宫复命了。”
李昭悫原以为郑氏会送孙尚宫出王府,可郑氏这次一反常态,仍坐在床上,冷冷道:“慢走,不送。”
待到孙尚宫走后,李昭悫才转过头来,发现郑氏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李昭悫从未见过这样的郑氏。
李昭悫原以为郑氏会责骂她的鲁莽,可郑氏只轻叹一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道:“我的女儿本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的。”
“阿娘,孙尚宫刚刚唤我‘贵主’?”
郑氏点点头:“若是将此事捅出去,以后李棣月的名声就彻底坏了,秦王夫妇自是不肯的。圣人心疼你,便封你为公主,封号朝华,食邑三千户。”
“可亲王女若非和亲,不封公主。这于礼不合,朝中大臣不反对吗?”
“这是卫公提出来的,你外祖的旧时同僚都站出来支持了。”
卫公素性忠直,可她却利用了他。利用他人的愧疚感和目的达成的欣喜在李昭悫的心中煎熬着。她不自觉抓紧了被角,突然想到了什么,苦笑道:“阿耶又愁得几日都睡不安稳了,是不是?”
齐王生性谨慎懦弱,唯恐卷入夺嫡之争中,如今一贯中立的卫公站了出来,这让秦王怀疑他的忠诚,燕王怀疑他的心思。
李昭悫额头左侧的伤口已经结痂,红与黑在洁白上留下浓重一笔,嘴唇仍是失了血色的模样。郑氏不忍再看,别过头,无奈道:“是阿耶和阿娘对不住你。将你生在帝王家,却又护不住你。”
她唯一且乖巧的女儿,不应该在花一样的年华凋零。
过了一会儿,郑氏拿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收起了在女儿面前的愧疚,又成了仪态万千的齐王妃,朝门外唤道:“蓝远,将人都带进来吧。”
蓝远是郑氏的贴身婢子,做事干脆利落,府内的婢子调动都是她在管。
跟在蓝远身后的是迎霜和山蕊。她们见了李昭悫就齐齐跪了下来。迎霜痛哭流涕,爬上前来,扯着郑氏的裙角。她一会儿喊着王妃饶命,一会儿又喊着贵主饶命。但很快就被粗使婆子拉了开来。而山蕊双目空洞,只是跪在原地不出声。
李昭悫瞥了一眼迎霜,坐起身来对着山蕊说:“你把你们错的地方说一遍。”
山蕊听后叩首道:“贵主有危,婢子们没能护好主子。还......还跟着县主走了。”
“那该怎么罚?”
迎霜听后陡然收起了哭声,她也在期待着山蕊的回答。屋内一下又陷入了沉默。山蕊做不到说出自己即将面临的惩罚。但她也做不到同迎霜一样痛哭流涕和求饶,本就是她们做错了。若是郑氏铁了心要罚她们,便是将她们打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人总是要为自己博一线生机的。李昭悫不想咒骂怨恨她们,却也做不到原谅。
“念在你们侍奉过我的份上,便只是将你们打发卖了。以后过的怎样,是你们的事。”
毕竟是李昭悫的婢子,郑氏听后,挥手示意粗使婆子将她们拉了下去。
山蕊听后只是默默地向李昭悫磕了个头。旁边的迎霜还在不甘心地挣扎和叫喊着,粗使婆子给了她一巴掌,她彻底蔫了下去。粗使婆子这回没费多大力就把她提起来,将她拖走了。
等到迎霜和山蕊走后,又有两个婢子走了进来。这次倒有意思得多。
蓝远指着左边的婢子道:“这是玉岷。虽说不是家生子,但人是机灵懂礼的。她是从前院提上来的,对院中的规矩也熟一些。”
李昭悫注视着玉岷头顶的发旋,悠悠地开口:“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玉岷应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水灵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