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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站在路灯下踩自己的影子。
夜里太冷,连澄黄的灯色照下来都被风层层剥削成惨白。她时不时抬头看着灯下,灰尘轻飘飘地落下来。
陈见突发奇想地要去数,却被灯光刺激得想流眼泪。
周香香女士打了个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陈见揣着饺子,下意识道:“马上回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是开门拉玻璃的声音。
陈见心不在焉地分辨着。
第一道关门声应该是家里主卧的门发出来的,第二道是阳台的门。
周香香:“今天过小年,我买了一大堆东西,你爸也早早地回来,煮了一大桌子东西,你说跑就跑了。”
她刻意压着声音,但语气中的怒意实在难以掩饰。
陈见几乎可以想象到她说这番话时皱眉的表情。
“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给他们用点钱能掉块肉吗!他们赌不赌又和你没关系!”
“这些话就不说了,你出去也不和我们说去干什么,大晚上也不回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周香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陈见却觉得像在开着音乐背书,声音一点不漏地灌进耳朵里,又一点不少地从另一边飞出去。
她脑子在嗡鸣,仿佛把感官隔绝起来,在这种半封闭的环境里天马行空起来。
陈见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
大意是,当遭受到不公平待遇时,有些人会从利益的角度来分析自己吃了多少亏;有些人却会从社会道德、人权平等的角度去想,甚至上升价值。
我么。
陈见想,大概就是第二种了。
周香香在另一头滔滔不绝地教育劝告,陈见一句话不说。
等周香香终于停下来,她带着敷衍,长长“嗯”了一声,说下次不会了。
周香香怎么可能没听出陈见的漫不经心。
但她说:“你知道了就好,赶快回家吧。”
这样的事发生过许多次了,粉饰太平已经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了。
刚开始周香香问陈见为什么,陈见还会把幼时那些父母都看不到的委屈和盘托出,后来就不再说了。
因为她只会得到一句“都过去了”。
电话还没挂,陈见又开始神游。
“以德报怨”真是个糟糕的词啊;“感同身受”的情况真的存在吗?亲人之间都没有,该出现在什么人身上?
她忍不住感叹。
周香香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在通话的末尾欲言又止好几回,还是让陈见快点回去。
陈见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确实有点晚了。
她疲惫了一天的心里裂出一道愧疚的痕。
陈见伸手虚虚扶了一把刺骨的寒风。
这些愧疚可能就像冬夜里的风一样,在这个时间让人感觉铺天盖地地难捱,一到温暖的室内,就觉得什么都不是了。
她难受地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在这片小道上听了第二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陈见抬起头,唐弈越过一道又一道灯光。
他沉着脸色,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怎么愉快。
陈见却在他黑白的眸子里品出五颜六色的情绪。
唐弈在疗养院照顾奶奶,最近一段时间都没顾得上打理自己。
陈见远远打量着他,对方黑发已经长得扎眼,薄外套里头的毛衣不伦不类地扎在裤子里。
可能是太熟了,第一眼见面就把陈见迷得神魂颠倒的那张脸,现在杀伤力可以忽略不计。
但陈见的心跳还是跟着他的脚步变化。
她心里其他的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陈见现在只想冲过去对他笑一下。
然后她刚跑到唐弈面前,身体反应十分不给面子地让她酝酿出一个喷嚏。
陈见偏头打喷嚏的时候,心里“千里相会”的勇气随着空气一起涌走了。
这就好比“嘴硬说不饿时,肚子却叫一声”一样的尴尬。
唐弈掀起自己寒碜的薄外套,把风挡住。
陈见跟着他往住院楼那走了几步,然后被他挤在角落。
唐弈自上而下地瞥了她一眼,本来想张口的话一下咽进去。
他身体转了半边,放下拎着半边外套的手,用那只手轻轻擦了擦陈见的眼角。
“怎么了?”
陈见愣了一下,没明白唐弈为什么这么问。
“想趁你还没吃饭,给你送饭。”
唐弈轻轻皱着眉,随即眉宇间荡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温柔。
“送饭可以点外卖。”
他摁在陈见眼角的手还没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