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年了,无数个夜里她都诸如这般冰冷,他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然而胸室里还没有完全麻木,她厌弃他的每一眼犹如钝刀,反复撕扯他的痛处,伤口未见癒合,从来都是鲜血淋漓。
他把自己扔进热水中浸泡,蒸腾水气中阖眼喟叹,亲政六年,四境九州河海清宴,满朝文武无不宾服。他走上权力的顶峰,内心仍不圆满,始终有道罅隙存在,那里常年漏风漏雨,把他心底淹践的荒凉破败。
那道罅隙,就是安隅。
六年前他违背她的心意,强行把她谋算到手,为此她不肯原谅他。
洗漱后再次回到她身边,面临的还是她的背影,他进退两难,最后还是直面她的冷漠,从身后拥紧她。
大秦以丰腴为美,她还未达到他理解中丰腴的标准,“半臂江山”的细腰,一肘的距离,填不满他的欲壑。他发了狠嗅她发隙里蓬勃的香意,“安安,”他呓语一般:“朕很想你,淮南道今日上贡的柑橘,你尝了么?朕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她一如既往,不给半分回应,静得像一潭死水。
“朕知道你还醒着,”他鼻梁贴紧她的肩颈,沉默良久,方道:“六年了,你该原谅朕了。外头下雪了,明天下朝后朕陪你去赏雪如何?”
她不会原谅他,所以依旧没有回应,皇帝仿佛在与黑夜进行对话。
耐心消耗干净,暴躁泛滥而出。他扭转她的下颌,强迫她面对他,他把急促的呼吸凑近,汲取她唇瓣上的馨香夜色。
慌乱中她用掌心推开他的心跳,他胸口的热意烫得她手指蜷曲,“陛下……别……”她垂泫欲泣,拼命地摇头:“求求你……我怕……”
他们之间只有东宫大婚当晚的那一次。
唯一一次,他已经忘了是何种感觉,似乎是接近于满足的快感,此后尝遍各般滋味,再也未能重温旧梦,复刻同样的境界。
皇帝像打了一场败仗,铩羽而归。他甚至想象不出她温柔缱绻会是哪般模样,他饥渴难耐,像一条垂尾塌腰的狗,恨不能跪下来求她施舍,尊严约束,他不能。
她不爱他,他付出多少温存都显得可笑之至。
她曾经直言不讳地说怕痛,每当他冲动的时候,她次次都用相同的口径搪塞。他奈何不了她,她不享受在他身下承欢的过程,这让他颜面扫地,他是皇帝,后宫三千粉黛,八百姻娇,何必冲她摇尾乞怜,求她安抚。
他不忍她落泪,允许她再次回身把脸色埋没,“安安,”他容她蜷缩在自己心口,卑微发问:“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朕每每问你,你总不说,你说出来,朕能做到。”
他的嗓音越过她的肩头传来传去,她枕在他的掌心,微微摇头,泪珠冰凉彻骨,积满他的虎口,“不用,”她克制哽咽,“什么都不用做,这样就很好。”
他对她的回答态度不明,不知是满意还是无奈,只吻了吻她的鬓角不再多言,把安眠的声息放置在她肩侧。
安隅身如僵石,每时每刻都要经历痛苦煎熬,她浑身汗腻,纹丝不动,生怕惊动了他,指尖一处震颤也会撩拨他的神经,引来他与她的十指纠缠,用力捏握。
六年内,他们之间类似的拉扯发生过很多次,每次她都要苦苦哀求化解,对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其实她的拒绝堪称肆无忌惮。
他给过她许多包容,所以她初始的惧怕消失,积年累月演化成了抗拒。她的命运由他驱策,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时间久到恨意都磨钝,所剩无几。他谈及原谅二字,安隅无从追溯,从何谈起。
曾几何时,她尝试说服甚至逼迫过自己,不如认命好了。很多人也好意劝她,太皇太后,先帝的太妃们,甚至他后宫的一众妃子。
“安隅,皇帝对待你有一颗真心。”
“安隅,怀业待你不薄,你不要想不开,自己为难自己了。”
“皇后娘娘,你别再给陛下冷脸子瞧了!”
她的脑海中驻扎一幢破烂茅屋,里面充满声嘶力竭的叫嚣,久久不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她失败了,彻底放弃。没有太过复杂的原因,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她无法爱上他,就是不能。
他眷恋的那一次,对她来说是凌迟般的痛。
他的一切,她原本就不在意,爱不上,那便不爱,无需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