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章

三个小时里，这是陶碧云第五次被年轻人守株待兔。

她放弃逃跑，尽管她的心在疯狂地呐喊不能被这个人找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陶碧云坐在路边的公共长椅上，稍作歇息。

龙朔自来熟地坐在她旁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悠悠然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你到底想干什么？”

陶碧云翻了白眼，废话。她当然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要去晴天小区找蒋鹤翔的妻子。

“找到蒋鹤翔的妻子之后呢？”

她看着龙朔从裤兜里翻出一副墨镜戴上。然后突然一惊————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陶碧云难以置信。她惊疑不定地往旁边滑动，跟龙朔拉开距离，仿佛这样就能增加一点自己的安全感。

龙朔笑了，不是轻笑，是大笑。陶碧云疑惑地看着他，可墨镜遮挡，她无法得知对方的表情和态度——是真的觉得荒诞好笑还是一种嘲笑讽刺。

她看见他的嘴唇微动，听见他声音很轻：“是啊，我能听见你的心声——而且，是后者。”

“你这是侵犯隐私权。”沉默片刻，惊讶退去，她下意识道。

“哦？”龙朔侧头看她，语调嚣张，“陶检察官要怎么向审判长证明呢？”

陶碧云一噎，随即她说：“看来你是真的认识我。”

“是啊。”龙朔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向头顶的树荫，“我认识你。”

“怎么认识的？”陶碧云问。这种长相，见过一次就没人能够忘记，她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除非……

“谢谢夸奖。不过澄清一下，我不是哪个被你送进大牢的罪犯的家属，也不想报复你。”

“那你跟着我干嘛？还是说你真的是警察？”

“唔。”龙朔沉吟，他不答反问，“既然又绕回来了，那你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找到蒋鹤翔的妻子以后你要干嘛？”

“为了回报你的诚实回答，相对的，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龙朔的墨镜落到鼻尖，露出一半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陶碧云的脚上，“先别跑，考虑一下？”

温热的风夹杂着湿气吹拂过来，挂地不劳的树叶三三两两从树梢上飘摇落下。在龙朔摘掉自己头发上的落叶时，陶碧云说话了：“我要告诉她一件事……你是谁？”

啧，挺雷厉风行的。

“我叫龙朔，你可以把我当做警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警察。”龙朔的话自然是真话，但跟陶碧云的回答一样模糊。

这是个信号：要么全盘托出，别卖关子，要么大家就一起绕弯子。

“什么事？”龙朔发问。

陶碧云低着头沉默了。

看来是选了绕弯子，龙朔心说。

“我不记得了。”陶碧云茫然抬头。她的眼睛看向龙朔，目光涣散，喃喃重复，“我不记得了。”

哦——

龙朔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她会一见他就逃跑了。

“既然这样。”龙朔把墨镜戴好，站起身，“那就先去蒋鹤翔家看了再说。”

“哈？”陶碧云疑惑。

“哦！”陶碧云明白了。

……

蒋鹤翔的暗红色雨衣在暴雨中被打的啪啪直响。他恍惚间以为这不是暴雨，是冰雹。

可现在是夏天。

夏天……蒋鹤翔关于夏天的记忆全是美好的。他出生在夏天，他跟老婆结婚也是在夏天，他的女儿也出生在夏天。夏天的周末，趁着女儿放暑假，他们一家会短暂地出行游玩。大部分是回乡下老家。

蒋鹤翔的老家在江城的城郊。绕城而过的灵江分出的小支流恰好从他们村子中间流出去。他小时候常常跟玩伴一起在溪里捉鱼。也因为如此，他们村子的人个个水性极好。

有了女儿以后，他就带着女儿去溪流中捉鱼。妻子常常站在岸边抱怨他们把衣服弄湿会感冒，粘上泥巴很难洗，他和女儿就会对视一眼，然后猛地朝妻子扑过去，把她拉下水一起玩。

妻子会愤怒地拍打着水，然后在他和女儿的求饶和讨好中，加入他们一起打水仗。

至于鱼——从来就没捉到过。

蒋鹤翔在暴雨中露出一个满是怀恋的微笑——直到他看到了路口荧光绿的交警。

他强装镇定，在红灯来时，与其他电瓶车一起挤在非机动车道静静等待。那交警站在路旁看手机，不曾注意到他。蒋鹤翔心下稍安。可随即，交警把手机放回兜里，从车流的后面往前走，他们之间的距离极速缩小。

蒋鹤翔看着信号灯上的倒计时，心脏开始狂跳。

5……

他不能被抓。

4……

马上就到家了。

3……

表现地自然一点，不能紧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