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
便撤了隐息伞,叫住他:“富贵弟弟。”
宁夏在她撤离隐息伞的一刹那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立刻抱着素颜的身体转过身来,眼神中一片死寂。
死寂的旷野“噗”地燃起摇摇晃晃的一星火苗。
“你?”宁夏只说了一个字,素颜就抢先问道:“我们遇到了旭胜,他们三人都去拖住旭胜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到了呼唤。”宁夏难得愿开金口回答她。他抱着素颜的身体转身看向金鼎炉:“是它在呼唤。”
他随即转过身来,眼神不似从前冰冷,看着“齐花”的眼中多了惺惺相惜的意味:“我原是南方之气,那么你是?”
素颜心头一紧,难道她寄身于齐花的事被发现了?
宁夏抱着素颜的身体,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过来。”
素颜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拒绝道:“不,先去救他们三个。”
不知道宁春、宁秋和宁冬那边怎么样了。一点儿也看不出宁夏对他们有半分关心。
素颜站在原地没有动,宁夏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金鼎炉中的神龙火依然烧得烈烈作响,和着宁夏走过来的脚步声,震得素颜心头狂跳,但她脚下立定,硬是没有后退分毫。
宁夏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齐花,”宁夏极少唤她的名字,“我改变主意了。”
他在说什么?
素颜倍感诧异:“要我做什么?”
宁夏将他横抱着的素颜身体递给“齐花”,“齐花”只好伸手接过,幸而素颜的身体很轻,“齐花”也抱得动。
宁夏手上空了的一瞬间,他伸手扯下了“齐花”一直挂在胸前、已经磨得表面起毛的锦囊。
锦囊被他一扯,原本密密缝住的开口脱了线,露出里面一方丝绢。
素颜忽然心口一紧,像一根绷紧的琴弦。
宁夏两指拈出丝绢,展开扫了一眼上面绣着的婚书,对“齐花”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再需要这身体里的东西。我本想将这身体一毁了之,但你来了。”
素颜还沉浸在“一毁了之”这几个字带来的震撼中,宁夏又接着抛出惊雷般的话语:
“我将这仙身予你,换此婚书,从此两不相欠。齐花,不要再追随我,亦不要再做他人的影子。”
宁夏极少说如此长的话。他的话语如雷般在静谧的殿中炸开,惊得素颜心中如山崩如洪泄,虽然她早有准备,但山崩盖过了固土的林、洪泄淹没了挡水的坝,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
宁夏知道齐花并不是独立的“人”,她并不意外。但极少出现的害怕情绪瞬间吞噬了她,让她不寒而栗,只因她忽然明白了宁夏方才站在金鼎炉前是要做什么,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恐慌从何而来。
他让齐花不要再做他人的影子。
他不要再做他人的影子。
他要焚掉素颜的身体。
他要一并毁掉素颜的储灵间中拥有的黑锅和三魂。
素颜惶惶不安,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当和其他魂魄融合在一起的。
她一直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此吗?
那样、那样才是她的弑星啊!
宁夏不想做弑星,那齐花想做素颜吗?
在弥望山的伏妖金座中,素颜从琥珀枫的演化中明白了齐花的来历。她是一截被红线绑成蝴蝶状的头发,最后飞入了人间。
发丝寄情思,红线系心弦。齐花是素颜的一缕相思发,是素颜的情感具象。
而宁夏是弑星的……
素颜抱着“素颜”的身体,低下头,沉默不语。
宁夏并未打算听“齐花”的回答,他早已坚定地替她做好了决定。于是他手一扬,一阵粗粝的热风像是自沙漠而来,携着那婚绢飞入金鼎炉,火舌瞬间灼化了绢书,从此世间再无宁夏与齐花的婚契。
“你。”素颜再度抬起头,恰好目睹绢书消失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和宁夏之间的羁绊也随之消失了。
宁夏看向她,并不催促“齐花”。
“你要做宁夏?”素颜问得艰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她的嗓子划出血痕,但她挣扎着,要带着流血的声音痛苦地问,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才会死心。
“我只是宁夏。”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在绷紧的琴弦上肆意弹跳,于是它“啪”一声,断掉了。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了劲,了无生意地躺在琴身上。弦断,曲停,再无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