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
揭开木盖还余小半清水,已然微有异味。
关夷涂艰难趴在缸沿用小勺去够,好一会才意识到不对,赶忙跳下缸沿,先捏诀恢复身形,然后发力端起陶缸将剩下的水直直倾倒在杭二脸上!
“咳咳……”
杭云也喘息了几气,水顺着额滴滴答答流入眼睛,让他有些辨不分明,他闭眼几息,又甩开面上水珠,终于能看清眼前情形。
一袭长衣的女子立在桌前,灯火昏昏,光暗于她面上交织,更显得那张脸起伏流畅、线条利落,眼眉沉静,正安然瞧着他。
“娘子至此,是寻到聚灵穴了?还是查到聚灵穴与林家相关?”
关夷涂叹气,随手拨了拨灯芯:“暂时查完了东面三坊一市,尚未有所得——听闻林家似乎有异,便来瞧瞧。”
“林家确实不对。”杭云也预备起身,转动手腕才发觉现下情况,“这是做甚?”
“咳……忘了。”关夷涂有些赧然,“意外意外,不得不为,得罪了。”
她放下拨灯棍,凑近了去给他松开绳索,低眉时杭云也的角度只能瞧见她一双长眉细目。眉是细长剑眉,凛然收尾入鬓;眼是凤眼,内眼角微挑,走势几近接合眉尾,低垂时竟有难得的温婉。
杭云也耳根微红,怔怔挪开了眼。
“林家有何不妥?”
关夷涂退开几步,就手去提桌上小壶,右手翻过茶盏,突然想起这暗室连水都要发臭了,无奈又翻扣回去。
杭云也站起身,一时又不知手脚往哪放合适,只好倒退两步趺坐上榻。
“娘子瞧见这小院了?”
“瞧见了,像是空置许久。”关夷涂不解,“本以为是安置你们居住,但观四处未有洒扫,更像安排你们防卫,这院落能有何特别?”
“不,不是院落本身。”杭云也扯过袖子擦脸,仆役的夏衣粗糙,面上很快就见红,“我怀疑,某个暗室里藏了人。”
关夷涂一惊,眼睛往四下里转了一圈。
“这间暗室一目了然,除非更有乾坤,应当不是此处。”
杭云也颔首:“正做此想。我不好四处摸排这机括,只好来回打理翻检,想装作无意发觉;但那日竟有侍从专来提醒我少做多余,也不知是否平日里有人盯梢。”
“若有人盯梢,”关夷涂捏拳抵上右掌,“那林家所为就更奇怪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此前怀疑过他们本意并不是寻找武人护院,而是为请君入瓮,但你身上能有什么他们需求之物——除非是你某个特征不慎暗合了他们的目标。”
二人安静思索一番无果,只好转做他想。
“听说你去摸排了其他院落,是否发现了另外线索?”
杭云也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是指北边那处。
“是指林五郎处?我今日就去了那。”
杭云也露出几分思考神色:“林五郎此人,只是表面纨绔,背地实大有径庭——我撞见过他私下两次变色,均与东市案有关,才想去一探。”
“可有收获?”
杭云也摇了摇头:“并无。倒是途经书房,遇见宁明府——连江县令与林公私下会面,似乎在商讨东市案平息法子。这林公致仕前官至尚书左仆射,近乎百官之首,即使乞了骸骨,依然门生遍布,小小一个县令,哪里敢开罪他。”
关夷涂叹气:“看来东市案林家果然是幕后黑手了,只是不知今次会如何结案——”
“朝廷规定,此等影响重大的命案十五天内未得凶手,主事官员是需要担责的;且后续还要派官员下来复核,也不能随意搪塞。午间听得那宁明府与林公便是在商议此事,想必不久后便有定论了。”
杭云也掸了掸收窄的袖口:“听闻那胡商死状极为可怖,午时来往行人不少,他突兀倒悬于货栈招幌前,血水模糊了其上图画文字,吓坏了不少人。”
“一个致仕宰相,其家族竟能于乡里横行至此。”关夷涂一时惘然。
“这可不是区区一个宰相,晋朝开国百年,又得几个宰相。”杭云也微呼出口气,平复了阵心绪,“不提这个了。我倒是发现另一处怪事,我怀疑,假如娘子说的聚灵穴在连江城内又难以用寻常法子找寻,不定就在这林宅此……”
杭云也突然收声,冲她使了个眼色。
关夷涂会意,因为她也听见了暗门外隐隐传来的喧哗。
已近二更,怎么还能有这样大的动静?
关夷涂心念闪过,已捏诀变幻了身形。
杭云也微愣,但也反应迅速,将她纳入袖间;然后吹了油灯,摸索着按上机括,闲闲步出了暗门。
出得暗室,他快行几步,瞧清眼前人群形容,脊背一时佝偻,手间已然作礼,面上诚惶诚恐。
“各位郎君,深夜至此,有何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