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鹅毛 下
“我同那个孩子,像不像?”秦政偏头,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十分荒唐,却又有几分期待“像亲兄弟吗?”
成矫心中对于那孩子的愧疚荡然无存,他把墨菊交给身后的郎卫,一把抱住他王兄的手臂:“一点也不像!王兄,我们才是亲兄弟。”
秦政笑笑,也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他让成矫站好:“……也对。王弟,我们回宫。”
成矫不知道这一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每年今日,太后的心情就会非常差,连带着王兄也闷闷不乐。
往年,父王会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去射雁,那是成矫最高兴的时候。他不用做功课,父王和王兄会陪着他,累了还有阿娘擦汗。
但是几月前,父王驾崩,一切都变了。王兄变成了王上,祁姨变成了太后,阿娘每日以泪洗面,不问世事。
他特意拜托王兄,带自己来逛咸阳花市, 一方面想让王兄散散心,另一方面是希望带些花回宫,博祁姨和阿娘一笑。
到了太后宫殿外,成矫同秦政在屋外等候,却被宫人告知太后静养,不便见客。
成矫有些沮丧,秦政却不意外。娘不肯见人在他的意料之中,只因今日是他失踪弟弟的生辰。
“烦请告知太后,今日咸阳市菊/花展很热闹,这是我同王兄特意为太后挑选的花卉。”成矫将手中的珍贵的墨菊交给宫人。
秦政见状,将一直轻握在手中的桂花手串也给了宫人。
成矫劝解:“王兄,此物给祁姨,是否太过 ……”
“礼轻情意重,”秦政知道成矫想说什么,他嘱咐宫人,“若是太后不喜,便将此物退还给我。”
祁瑶素净着一张脸,整理着箱匣中的儿童玩具。这是她早早备好的,却没有等来过它们的主人。
见宫人将菊/花搬进宫中,只觉得心烦意乱,吩咐她们将这些花放到宫殿角落去。
一宫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串手链:“太后,王上吩咐,此物若是太后不要,便送还王上。”
祁瑶这才分了个眼神,拿起那串手串,并非金玉俗物,而是由虽小但香味浓馥的桂花串成。
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将桂花手串戴上:“哪有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去的道理?”
今天对傅溪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四年,既是康康的生日,也是她回去的日子。
就着烛光,她拿出藏在床底的木箱,卸下随身佩戴的防身手木仓,刚要锁上箱子,突然听到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傅溪握住手木仓,对准门外,警惕出声:“谁在外面?”
“嫪兄,是我。”似乎被傅溪的声音吓到,李斯小声道。
傅溪将手木仓放回原处,拉开门:“有事?”
李斯两手插进袖口,在寒风中打着哆嗦:“……也没什么事。”
傅溪急着下班,欲关上门,被李斯拿手挡住,这一下疼得他捂着手,弯腰疼痛难忍,他这时候还想着,不要打扰康康和阿琦休息,只敢小声喊:“疼疼疼。”
傅溪甩开门,抓住李斯的袖子,也急了:“给我看看。”
二人一阵手忙脚乱,从李斯袖子中掉出一物,刚好落到傅溪脚边,她顺势捡起,入手手感毛茸茸,细看之下,竟是一块柔软的皮毛,两侧缝了绑带。
她一眼便看出了手中物品的用处,当下愣住。
李斯用力握住被夹红的手指,忍痛皱着一张脸解释:“今日在咸阳市上,有人说此物最适合射箭之人佩戴,能够保护手臂。我想着,嫪兄你肯定用得上。”
傅溪射箭的时间已经近十年,对她来说,护臂的作用其实不大。她没有想到,李斯会送她这个,心中五味杂陈,却只能干巴巴地道谢。
李斯摆摆手,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还伤着的手指,笑得莫名慈祥:“嫪兄,你喜欢就好。”
傅溪叫住穿鞋欲走的李斯,从房里翻出了一个小陶瓶,板着脸嘱咐他:“这个你拿去涂。这几天著书的事,先歇一歇。”
李斯含笑道:“我都知道的,嫪兄挂心了。”
秋日的晚上,月明星稀,晚风中已经带着寒意,李斯的背影愈发单薄,他走过铺满月光的庭院,身影最终被黑暗吞没。
“李斯!”
他回头,傅溪拿着灯赶来:“你带着这个。”
他笑着接过灯,微弱的烛光为他指引着前路,在寒风的无情打击下,依旧挣扎着燃烧,不屈不饶。
总会有灯枯油尽的那一刻,但这道奋力燃烧的光影永不磨灭,秋风记得,明月也记得。
直到看不见李斯的背影,她才关上门,吹灭油灯。
月光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房中,但此时房中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