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碎玉
姚栩是谁。这会子已然将他视作自己一派的同僚,附耳悄声提醒,“既有兄台从中帮衬,这叠试卷最好直接交闵大人阅览,也省得黄大人再劳神去寻。”
怕再跟那弥封官说下去会露馅,月仙点头假意应允,捧起试卷就朝东阁走。心道这举子好大的来头,读卷官统共就只有一十七人,寻常人能跟当中一位攀上交情都难如登天,他可好,不仅有闵青举荐,还有黄大人保驾护航。
等等,黄大人……那不就是黄培芳?
南庑房近在几步之遥,她在左顺门前顿足,这一个黄字千斤重,压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要坠到官靴上。考卷抱在怀里却轻飘飘的,垂头去瞅,当之无愧的好字妙笔良策,可惜主人十有八九姓了黄。
附近没有旁人,唯几个神色匆匆的杂役太监弓着腰同她错身而过,她大可以趁现在把最上头的试卷换下去,也可以故意将这沓试卷送交其他读卷官,甚至……她更可以扭头就去检举他们舞弊。
默默地站着,脚下似生了根。她犹疑不决,下意识地用指腹缓缓摩挲起那片糊名纸。
糊名之举,为的不就是只论文章不看人?她将此卷提前,又何尝不也是为了文章?
身后渐渐有人声响起,是其余四个掌卷官结伴来送卷了。叶颀和连濯见她在等,加快了脚步往前赶,他二人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位充任掌卷官的给事中。
她回身,只字不提方才单独行动的缘由,“我掌收的卷子不好往姚学士手里递,烦请诸位兄台担待了。”
祖孙同知殿试事,尚且这般谨慎地避嫌,其他掌卷官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叶颀自告奋勇,“阿栩安心,我去给你祖父送卷便是了。”
一行人肃容迈进了东阁,诸位读卷官早就严阵以待,灼灼目光朝着他们打过去,仿佛连掌卷官们也跟着一并接受审视。
因手里捧着试卷,行礼也不方便,几个人躬身做了个意思,便分散开各自给读卷官分送试卷了。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命数,闵青的桌案就在她右手边,是距离最近的,这样反倒不好绕开闵学士了。她搁下卷子,拱手道声“请大人阅卷”,却行几步退出庑房,这才悠悠地踱着步子,仰起脖子来深吸了一口气。
也罢,能不能直上青云,关窍不在她。有闵青和黄培芳为那举子谋划,她这点小动作反而显得微不足道、可有可无。
等到传胪大典当日,她着朝服肃立在奉天殿侍班,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功夫,一甲进士没有姓黄的,二甲头名倒是姓黄,只是不晓得是不是手眼通天的那一位。
比起这个,乔怀澈的名次才更叫她挂心。传制官唱到二甲中段,悬念终于落停,算不上多么风光显荣,但于仕途而言到底是个好的开端。
春闱这一季,翰林院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都是连轴转。皇上有钧旨,《昭兴九年进士登科录》须得较历年更加完备,除按旧制照例刊录一甲三人的答策,又亲自从读卷官进呈试卷中选出六篇佳作共同刊录。月仙再次见到了那篇令她颇为赞赏的策论,作者正是二甲第一名黄若璞。
忙活这么一整个春天太累了,月仙见了真章也兴致缺缺,只在下值回府后饶有兴味地品了品他的名字。
绿莺说天色瞧着不好,入夜多半是疾风骤雨,关了窗催她赶紧闭眼,省得一会叫雷声一震,再想睡着就难了。她随口应下,冷不丁脑子里又转了回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怎么他偏偏取了个若璞?
这场春末夏初的夜雨,自子时起,愈发猛烈。狂风摧树,雨声如瀑,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之际,一个浑身上下被雨浇得湿透的人影蹒跚疾行,摸索着拐进了椿树胡同。
这人一身粗布短衣,草鞋踏破,斗笠沿压得极低,将将够掩住那张不见半分血色的脸。像是被人一路追得紧了,躲到檐下抵着膝捯了口气,整个人已成强弩之末,却仍硬撑着一把掀了斗笠掷到地上,抬手将姚府的门拍得震天响。
门房见来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起初以为是讨饭的叫花子,登时便要唤人来打发。定睛看了看身形,勉强认出是个姑娘,狐疑着撤回手来问了声何事登门。
姑娘抬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下,又将额前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张旧相识的面容来,她折膝跪下,惨然道:“丁叔,我是玉簪啊!”
不消多时,姚家上房已是灯火通明,玉簪这副狼狈模样,足足将所有人吓了一跳。月仙睡眼惺忪地站在母亲身侧醒神,潮湿的水汽顺着半开的屋门扑进来,钻进她袖管里,附在手串上,怪黏腻的。
玉簪跪在堂屋中央,见侍女们搀着姚疏走来,立时便扑过去以头抢地,哭求道:“老爷,赶紧去平郡王府,救救大小姐吧!”
屋内一阵愕然,众人脸色齐变。姚疏到底是领受过天子雷霆震怒的,他稳住了心神沉声问道:“大小姐是世子妃,又是我姚家的女儿,便是偶有差错,夫家也未必敢轻举妄动,何至于救?”
“世子他,他……”玉簪急得眼中淌下两行清泪,双唇翕动着,却碍于屋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