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筵展书
但他很清楚,姚栩只是表面看起来很怕自己,实际上,姚栩对于自己这个皇上并没有多么畏惧。
四书五经可不如姚栩有意思。
皇上正这样想着,姚栩果然不负所望地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
月仙从跪在御案前的那一刻就感受到皇上一直在看自己,灼热的目光盯得她心里发虚,手指险些捉不住那薄薄的书页。
临了要撤回手来,却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司礼监内侍誊抄讲章用的纸张不但是簇新的,而且边缘锋利,恰好在她快速划过的手指上割出一道血口子。
千算万算还是漏算。
饶是皇上就坐在对面,月仙也忍不住“嘶”了一声,悬在空中的右手一滞,也忘了收回来。
紧接着,仿佛千万个爆竹在她脑子里齐齐炸开,御案对面的皇上皱着眉头,居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皇上的掌心很烫——再烫也不及小姚大人的面色烫。
月仙惊得抬头去看皇上的脸,他却只专注地瞧着她的手,用掌心在她手指的伤口处按压了一瞬才放开。
这一瞬比一年都漫长。
幸而周围的官员们全都躬身垂首等候经筵开讲,并没有哪个敢大着胆子抬头窥探皇上的举动。
月仙仓皇地缩回手,起身退到侧边敛容肃立。她悄悄地低头,右手食指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这道血口子几乎有一个指节那么长。
司礼监用的是什么纸啊……这是刀子吧……她郁闷地在心中把司礼监上下一干人等骂了个遍,本来皇上就对自己颇有微词,这下好了,直接丢人丢到天子面前。
经筵讲官的讲学内容月仙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四书讲学完毕,她才回过神来,再次膝行至皇上面前,将御案上的四书讲章合掩,换上接下来的五经讲章。
这回月仙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放慢了捻起书页的动作,翻好讲章后再将手指从纸间缓缓移开,却没想到皇上又一次捉住了她的手。
又来?
皇上托住她的手,往自己这一侧转了转,像是在确认她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月仙吓得连气都不敢喘,手上酥酥麻麻好似没了骨头,全凭他摆布。
皇上这是想彰显自己体恤臣下,还是?
月仙在胡思乱想间终于捱到了经筵结束,随着鸿胪寺卿一声“礼毕”,她的心情也轻松起来,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光禄寺为经筵众官员准备的饭菜,这可是御赐的酒宴!
皇上今日难得没有在经筵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甚至在最后说“先生们吃酒饭”时,语气里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场的几十名官员俱是满脸欣慰,众人齐齐行礼谢恩,便三五成群地往东顺门外的御赐宴席去了。
除了月仙。
她谢恩抬头的时候正对上皇上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心里顿时生出无数只雀儿来回地跳动、扑腾,总觉得方才的事情还没完。
何良饿得两眼放光,一路脚下生风,她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面。
月仙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在等皇上派人来叫住自己。
被小太监唤住,她毫不意外,反而心下坦然,逆着人潮返回文华殿,“臣姚栩,恭请圣安。”
薛放只道一声平身,将手伸到姚栩面前,摊开掌心。
一小片干涸斑驳的血红色映入眼帘,红得就像小姚大人现在的脸色。
月仙听见皇上悠然道:“事出突然,朕想着先帮你按压止血,免得……”
免得血滴在讲章上脏了您的书?
姚月仙,你真是好生自作多情!
她羞愤难当,都不等皇上说完,自个儿就先跪下请罪。
薛放被姚栩这一出变脸搞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又请起罪来?他要是真有心治罪,哪里还会帮姚栩把手指上的血擦掉。
方才姚栩愣神的空当,眼瞅着那滴血就要顺着他指尖落在讲章上,亏自己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指,姚栩怎么现在还委屈起来了?
“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先起来吧。”薛放俯身去搀他,看见姚栩紧紧抿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两句。
“朕回去会叮嘱司礼监,叫他们把誊写经筵讲义所用纸张的边沿磨成毛边。”此言一出,连皇上都愣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跟姚栩解释?还是赔礼?
心口的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闻言轻快地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月仙忽然觉得很好笑,自己和皇上,一个不明就里却急着请罪,一个不知缘由还急着解释。
她忍俊不禁,“皇上,方才是臣愚钝,误解了圣意,故而急着请罪。臣未能体察圣心,还劳烦皇上亲自明示,愧不敢当,请皇上允许臣为之前的误解再请一罪。”
薛放拦住姚栩的胳膊,示意他不必再拜。又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小姚大人再多请几次罪,东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