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中尉,快点逃吧!叛军都打进来了!”第三师师部医院的一个医生匆匆跑过来对我说道。
“伤员怎么办?”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想拉着我走。
“管什么伤员啊,指挥部的人都有跑路的呢!”
第三师的师部医院早就已经乱做了一团,我算是真正感受了一回枪炮无眼,战事无常。
“你先走,别管我了!”
想到还在总指挥部的杨立仁,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拿了几个简单的药品及器材装在布包里,背上我的枪和2匣子子弹,急匆匆地逆着人流往指挥部跑。
临近指挥所,我听到了熟悉的浓重的浙普口音:“你们,你们,不准撤退!”
我跑得更快了,前方的枪声更加近了。
快到指挥部了,我侧着身,靠着墙,躲避着流弹,我远远看到杨立仁和护卫连伏在防御工事前,阻挡前方不断涌来的叛军。
“我没子弹了。”“我也没子弹了。”护卫连的子弹逐渐告罄。黑压压的叛军越来越近了。
“校长,快撤吧。”我看到护卫连的连长架着校长撤退。
我也见状从墙后往前射击,试图掩护他们。
短短几秒,我就打空了一个弹匣,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敌人,我也管不得其他什么了。杨立仁也跟着一起往后撤,他看到是我,便拉着我,与护卫连的人,分散掩护撤离。
还剩下大半个建制的护卫连交替着按照战术要求撤出战场,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幸亏立仁一直拉着我的手,紧紧不放。我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护着脑袋,踉跄着拼命跟上他的步伐。
不知道跑了多久,恍惚之间我好似觉得,天地间只有我和立仁的大口大口的喘气声,两个人砰砰地几乎一致的心跳声,以及手上传来被牢牢紧握而产生的热量。
我的肩膀忽的一热,一股子巨大力量,将我原本因奔跑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狠狠地推向了地面,可立仁的手传来了巨大的拉力,我又重新恢复了平衡。
我意识到,我被流弹擦伤了。
我没力气了,我逃不出去了。
我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拨开了立仁紧握的手掌。
“我中弹了,跑不动了。”
我喊了一句,想让他松手。
“你别说话了,我不会放手的。”我没看到他的表情,他停下来,把我直接打横抱了起来,牢牢地圈着我,再次跑了起来。
我看他的速度因为我的缘故,慢了许多,战场上的撤退,谁会管别人死活。
“你别管我了。”我挣扎着,“快把我放下。”
我趁着自己肾上腺素的浓度还未衰退,疼痛感没有淹没自己之前,让他放弃我,因为我不想拖累别人。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犟了,是我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你就是我的人。”他没有把我放下,他一直跑着。
我感觉他跑了好久,长的像一辈子一样,我闻着他身上的硝烟味,混着身上的血腥味,感觉胸口热热的,我不后悔回来找立仁。
我的背上慢慢地濡湿了一大片,感觉有点凉,在肾上腺素褪去的一瞬间,忽得肩上的巨痛袭来。
“原来中枪这么疼啊。”在我因失血加剧痛昏迷的一瞬间之前,我不知道为啥想到了瞿恩,原来这么疼啊。
昏迷的一瞬间,我好像经历了很多东西,看清了很多东西。
杨立仁不像他弟弟杨立青那样青涩莽撞,甚至有些时候感觉他攻于心计,城府很深。但是,好似唯独对我,他是真诚的,那种饱含期待的真诚,让我无法拒绝。
杨立仁的身上,我还嗅到了我父亲的味道。
聪明、自负、博古通今。
但不同的是,他同时自卑、孤独又克制,谨慎、细心又敏感。
他能敏锐的感受到我的倔强,默默的支持着我的事业。
他反复试探性的邀请,他自信着却又不自信的眼神,有的时候真的让人有些心疼,
我本想着不用再让他试探了,我先走出来那一步。
只可惜,这场兵祸恐怕终究还是会让我们天人相隔。
在昏迷中,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海,我梦到了家门口的喷泉,阳光照射着,闪着金光,我好像还听到了爷爷躺椅的吱呀声,还有隔壁邻居家的妹妹开心时候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