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问责
诸如撰写神魔话本之类的文化渗透,从来没做过什么有违人间法度的事。
见陵明说完后只顾闭眼吐纳,许千度只当他气得狠了,连再骂她一句也不愿。
她苦思片刻,觉得此事还是得解释清楚,便在那云头跪下,鼓了三番勇气道:“仙君明鉴!我那次去人间,的确带回了多于三十斤面的银钱,可这些钱都是我正当所得。”
陵明仍是闭眼吐纳。
许千度继续道:“魔界的收成一向不好,我身为魔尊,心里焦急得很。但我没有别的本事,修为也低,想来想去,只能去凡间的书坊接了些抄写的活。幸亏我的字写得还算拿得出手,奋力抄了一月,才赚了些银两。
后来我见凡人的话本子都是些翻来覆去的俗套,便自己写了几本新奇的,卖得不错,这才让魔界的收入有了底子,不至于每回出去都空手而归。”
陵明眉心一动,缓缓睁眼,脸上的怒意消散了大半。
他目视前方,冷声道:“所以你带回去的,并非卖掉粮食的钱,而是你撰写话本的钱?”
“正是。可我不想让族人觉得他们一年的辛苦几乎白费,便从不说起此事,只当凡人特别爱吃他们种的粮食。”
许千度从袖中摸出一部小册子:“仙君请看,这是我新写的话本,还没来得及送去人间书坊。”
陵明低头扫了一眼,见封皮上写着“谭奇如面之林氏女”,忽地想起那日在南天门外,她说的正是“林妹妹”的故事。
怪不得在魔界时,自己让她去取个常用之物,她却拿出来一张笺纸。想必闲暇时,她便奋笔疾书,日夜撰写话本,好送去凡间售卖,以此补贴魔界用度。
原来自己又误解了她。
陵明心下生出不少愧疚,吐纳片刻,回头见许千度还在那云上跪着,伸了手扶她起来。
“是我错怪你了,魔尊这份心怀族人的大义,陵明甚是钦佩。”
许千度呆呆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仙君竟然说他佩服自己,许久才结巴道:
“仙君,其实、其实我也没有心怀什么大义。我一开始写话本,不过是为了、为了赚点零碎的银钱,好在去凡间时,能……能买上几个小吃。那会也只是想起来了就写上一本,没怎么上心的。后来魔界遭了灾,我才开始认真地写……”
说着说着,她突然一愣。
怎的把大实话给说出来了!
可陵明的面色却柔和了些,眼底也似有笑意:“魔界的日子不好过,你素日里只能吃些炸蚂蚁,见了人间小食,自然心动。你年纪小,正是爱玩的时候,如今做了魔尊,只能端出庄重姿态,这些我都明白……”
陵明顿时把话收住。
他也是年纪轻轻便入了三垣,终日只能做出冷面星君的模样,唯有在凡间的那一世,才活得像他自己。
若非醉了酒,他是从来不与旁人吐露心声的,今日动了一回怒,竟将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陵明定了定神,听见许千度还在喃喃着“我不小了,我都三百岁了”,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深意,这才放了心。
许千度的确从没觉得自己还小。
毕竟按照现代人的活法,她都活了三四辈子了,魔界的日子又无聊又忙碌,就这么脸朝浑土背朝天地过了三百年……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天市仙君他是个肯听旁人辩解的大好仙,一见了证据便不再责问自己,反而当即就给自己道了歉。
她越想越觉得,陵明将来定会是一位好师父,只是如今还不能拜他为师,真是可惜啊可惜。
眼看就要到南天门,陵明记起一事,淡然道:“魔尊,你的法器修补得如何?”
许千度的脸色僵了僵:“还在修,还在修……”
“你们魔界法器与天界中的很是不同,若魔尊不介意,后日可否再带来与我瞧瞧?”
许千度心里自是一万个愿意,可法器全都碎了,难道叫仙君瞧那些残渣?
见她犹犹豫豫地开不了口,陵明只当自己方才那一番暗示太过隐晦,干脆直白道:
“若是魔尊不嫌弃我法术粗笨,我愿意相助一二,修补魔界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