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你知道吴苋么？”

山下的陆逊刚停下马，却听身旁并辔而来的朱然这样问起。

“她曾经的身份，是刘璋的三嫂。”朱然觉得陆逊对这个名字应该是陌生的，便给他介绍起来，“只是成亲不久，刘璋三哥刘瑁患了狂疾而死，她便成了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一个寡妇。”

陆逊不禁侧目，他看到朱然在念出最后两字时，眼神颇耐人寻味。

“后来，刘备入川取代了刘璋。听说她哥哥吴懿效仿我们主公‘献妹示好’，把她引荐给了自己的新主子。”朱然口中嘲讽的意味渐浓，“就在尚香还乡之后，刘备就等不及，名正言顺娶一个寡妇过了门，把她摆在正妻的位置上招摇着。再后来……”

“再后来，她成为刘备在成都称帝当天御笔册封的正宫。”陆逊却忽然抢过了他的话头，无比淡定地看着朱然，用他意料之外的平静口吻说道，“蜀汉名副其实的第一任皇后。”

朱然怔忡了好一会说不出话，刚才看陆逊噤声不语，还以为他对吴苋一无所知呢，没想到他知道的不比他少啊？

“他这道册封，不论对尚香个人，还是对整个东吴来说，都是残酷无情的羞辱。”再开口时话也变重了，只见朱然勾起不屑的嘴角，“尚香还活着呢，他就能做到这份上，薄情寡义得真是够让人心寒啊？”

陆逊脸上依旧没有波澜：“这件事让你耿耿于怀，看得出来，你为此恨毒了刘备？”

“怎么能不恨？他置我们尚香于何地？不留一点后路和半分情面，他要世人如何评议这个被丈夫抛弃的东吴郡主？”朱然眼中燃烧着怒火，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他把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尚香脸上！……”

听罢，陆逊沉下脸，想想亦觉得无奈：“是啊，就算郡主不在意，也隔不断这世上的流言蜚语。”

“他很得意啊。他不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尚香，看不起我们东吴么？”朱然口气里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冷毅，“今天我就让他知道，他所不在乎的那个孙尚香，是他这一辈子都配不上的女人！”

“终于还是应验了我们在送嫁酒宴上的猜想，刘备真的变成了我们的敌人。”陆逊却似乎还停在他消极的思绪里怅然若失，“郡主空有孙夫人这个名分，却从未得到过刘备的承认，如今吴蜀争得你死我活，她的联姻也变得毫无意义……”

“你记得吗？”朱然反倒被他提醒了，“当时在酒宴，我说如果真有这一天，我发誓一定会手刃刘备。”

陆逊冷不丁地抬起了头，迎上的竟又是那双杀意毕露的眼。

“现在我就去兑现我说的话！驾！”朱然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就往他麾下的军队驰去。

在这次的作战计划里，朱然被分配的任务是要带领五千余骑率先攻入蜀营，一举扼住敌人的咽喉。任务是相当艰巨的，可是他那副斩钉截铁的样子，倒更像是急着去给受了委屈的心上人讨回公道。

“义封！”

陆逊猛回头高声唤他，唤得他不由减缓了马速。

“先不要赶尽杀绝。”陆逊沉下声，道出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生擒了他，然后交给主公发落吧。”

朱然骑马徘徊在队伍前方打了几个迂回，内心似乎在挣扎。

“也好，把他绑到武昌，让他死前先在他愧对的尚香面前，下跪忏悔！”他终于下定决心认准了方向，喝令身后的一众士兵，“出发！”

陆逊目送队伍随他策马开去，沿着山道前赴后继，冲向那片火光撼天的密林。

心情是复杂的，毕竟是今晚第一批正面交锋的兵力，陆逊对朱然会有些或多或少的担心，不过也希望他能不辱使命，顺利突破蜀军的前锋，好为后面的大军打下一个完美的基础。

明月划过凤凰台的高阁檐角，她想起要为吴军祈福的事来，夜已深也不舍得让孙茹赶回府上，便叫侍女带她去楼上的寝居歇息，而她则只身一人去了佛堂。

她站在香案前，借着烛火点燃手里的一炷香，正当她挥手煽动火星让它们着得更快些，有人悄悄走近身旁，于她眼帘之外覆上了一重黑影。

她抬头见是孙茹的乳娘，刚要开口问她为何不去楼上伺候主子就寝，却见乳娘已经先一步朝她俯下身行了行礼。

“郡主，奴婢有些话想与您细说。”乳娘抬起她谦卑的眉眼，目光很是恳切，似有难言之隐，“是关于小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