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婚】

送嫁的酒宴郡主本人是不用出席的，对她而言，出嫁前的最后一夜仍须守着自己的闺房渡过。

翌日即将启程，长途跋涉赶赴荆州，她理应早些就寝的，可是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躺下时，枕畔还可听见礼堂传来的钟鸣鼓噪，想着那边的酒宴，应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吧？

丝竹喧闹了一宿，四更天的时候她就被下人唤起，沐浴更衣，梳洗穿戴，精修粉饰了妆容。

待一切准备妥当已近五更。

她被婢女引至宗庙的祠堂，跪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听着掌管礼教的女詹事诵读孙氏祖训，还有其他众多的礼法规则，意在教导她婚后要如何三从四德当好一个妻子。

她呆望着香案上摇曳的烛火，跪了多久的蒲团就出了多久的神。心思不在身上，那些冗长的繁文缛节也自是听不进去了。

“刘备？什么刘备…二哥你要把我嫁给谁！……”

蓦然地，她又想起那天孙权把联姻计划告诉她的时候，她震惊得差点晕厥过去。

“就是在赤壁和我们孙吴结盟，现在的荆州牧，刘备刘玄德啊。”孙权握着她的手，提醒她说，“那时候你应该见过他？”

“我不嫁！”她还记得最初自己是狠狠拒绝过的，斩钉截铁。

她怎么都没料到，孙权以前从不过问她的婚事，第一次谈起，就给她这么一招晴天霹雳。

她这个反应似乎早在孙权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不胜惋惜地说道：“二哥知道你是嫌他年纪太大了，把你嫁给他实在委屈了你……”

“就算他是风华正茂的翩翩公子，我也不嫁！”何况刘备不仅岁数在那了，还是已经娶过两房妻妾，死了两房妻妾的老鳏夫了，膝下还有个两岁不到的儿子……

让她去嫁给这样一个男人，那不如一剑杀了她来得痛快！

更何况，她已心有所属，正准备把心意告诉那人，却在这节骨眼上要她嫁给一个他天壤之别的男人，她怎么甘心……

“小妹你听我说，刘备是我们的盟友，眼下我们与他的关系尚未稳固。”孙权拍着他的手背好言相劝，也是对她寄予厚望，“小妹你嫁过去以后，孙刘两家变一家，万事都好商量！”

“你是要利用我…帮你稳固和刘备的关系……二哥你把我当什么？”她愤而甩开他虚伪的手，恼羞成怒地质问他，“我究竟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用来争夺这天下的工具？！”

“小妹啊……并非二哥不念兄妹之情，而是身为这江东的主人，肩上背负了太多责任，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以大局为重。”孙权大义凛然，说着便流露出甚是痛心和无奈的神色，“如今我们已与刘备联盟，当是想拉拢他的势力，共同对抗北方的曹操。曹贼不灭，这天下就永无太平之日！”

“二哥忘了吗？”她冷冷别过脸，不想被他蛊惑，“你说过国家社稷是你们男人的事，女子无权干涉。”

“不，这正是到了你发挥关键作用的时候了！二哥相信凭你的力量，一定能让刘备更好地归顺东吴。”孙权无比坚定握住她的双肩，眼神充满期待地俯看她，“等到二哥扫平所有的敌人，把孙吴的旗帜插在洛阳的皇城之上，你就是二哥的一大功臣，孙家、整个东吴都会以你为荣的！”

“你太高估我了。”她脸仍是低垂着，对他的宏伟蓝图付之淡然，“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小妹，难道你不想看二哥带领孙氏的族人一统天下，早日结束这乱世？”见她无动于衷，孙权言辞更加恳切，“这是父亲和大哥毕生的梦想，是我们孙家几代人的宿愿啊……”

提到父亲和大哥，便是把她心里最痛的伤口给触碰到了，眼神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她感觉到心在凛凛颤抖。

“小妹，我们是一个父母生的，兄妹手足这么多年，对你的性情算是很了解了。二哥知道你从小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你的雄心抱负不比男儿少。作为孙家的血脉，你比任何人都爱着我们的父亲和大哥，爱着我们的家族，二哥也是不得已才让你去做这般牺牲……”孙权放弃了之前的豪言壮语，开始对她动之以情，“二哥争天下不是为自己，是为了父亲和大哥的遗愿，我不想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失望！”

孙权不愧是孙权，总是能敏锐洞悉人的软肋，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地，攻破了她内心最后坚守的那座城池。

“二哥走了，你再好好想想吧……”语毕，孙权的手自她肩头离去。

当他步履沉重走出她的居室，她琥珀色的眸早已被水色浸染。如同魂魄游离出了体外，她全身无力，仓皇瘫坐了下去……

此刻盛装跪于宗祠的她，突然间明白了，有些东西生来就不是自己的，还没好好争取，就已经没有机会去拥有了。

“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

女詹事手捧《礼记》宣读着，把女子所需具备的最佳品德一一解释与她听。

德言容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