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由下到上的视角如仰望,由上到下的注视似施舍,包括递过来的水,云寻喜欢看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的样子,顺着引力垂落的发丝,苍白里似深夜与红酒混合的幽寂颜色,乌青的下眼圈,若笑若冷的唇角,从颔到脖颈拉紧的皮肤。
静静观察这脉搏的鼓动似乎就能看到解密的答案。
一声叹息嘲己嘲彼。
“果然长大了,现在怎么这么不好说话。”陀思妥耶夫斯基弯眸勾出寂静的冷笑,他伸手接过了水——裹着云寻握住水杯的手将水杯拉到自己面前。
她衣服上的孜然味还发烫,黄沙蕴藏着太阳的热量把风都氤氲得干燥,这样橙棕色的下午让疲惫趁机叠了个窝,硬生生掰出渴望休息的心声。
她很累,脚踝上鞋帮磨出的痕迹和眼皮底下发淤的颜色无不说明了这一切。
“既然找太宰治说好了之后的安排,想好了去哪儿玩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隔着云寻的手握着杯子,半杯水却没有要喝的念头,幽寂眸色刺穿眼前少女装可怜的心思,“佩特拉?瓦迪拉姆?杰拉什?马代巴?”
这么看来明明他才是难说话的那一方吧!云寻装作不懂,眨着眼,探出指尖撩起男人额前的发丝,他反射性闭上眼任凭女孩的掌心全部贴在额头。
他听到那道带笑的声线,几分困惑几分不甘,完美地掩饰担忧的痕迹,“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挺给自己省心的,真的。”
哪怕闭着眼也能看到额上掌心的温度,鲜血、淤泥、枯败棘木中雀梅藤细碎的花蕊,揉成失落。
“你知道我的部下怎么评价你吗?”一瞬之间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起在夜晚捕捉到的那片闲话,他有点认同却不愿认同。
一秒之际的怔愣卡住心跳,琥珀色眼眸闪过曲折的思索,她抽回了盖在男人额头上的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可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暗寂双眼里顿然略过一道嫌弃:“他们说,你是我带来的祖宗。”
“哈啊?!哈哈哈哈哈!可别……”笑声从舌尖滚落,瞳仁中惊讶和诧异所占的比重远大于笑着的喜悦,“这就是你对待祖宗的态度?那也太差劲了!”
“哦?”男人眉梢轻挑,笑意散去时唇角的弧度依然清晰,像寒风蓦撩雪痕,轻微冰凉,“你觉得我之前对你的宽容忍耐不值得?”
这哪敢这么说啊!
女孩握着杯子的手拧着力道往外抽,硬想把半杯水塞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手里然后保持安全距离,为了尊重“祖宗”的意愿,他只好伸手拿过了杯子,松开了贴着自己掌心的那只手。
往后退的瞬时速度吞没残影的痕迹,云寻靠在墙壁上找到心安的依靠,两手举在身前挥摆:“感谢你!真的谢谢你,毕竟当时我还小,你叔叔辈的总是算计我过失实在说不过去。”
乖巧的笑把空气变成了棉花糖,这样就能都糊弄过去了,让人猜测却随时变换的谜底明明捏在手中却不愿证明。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意义就变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算终结了整个辗转的过程,像盛放的花衰败,像高繁的树摧折。他们不需要什么向世界来证明,也不会疑神疑鬼地衡量地位价值,把永恒冻结在瞬间中人从不许诺永远,不渴求长久。
一泉清幽夜醅凝望着比太阳更清澈的琥珀,如果阳光能从深夜坠落,究竟是被夜色吞没还是换来白昼的清歌。
男人仅剩的笑容和窗外夕阳同时走下地平线,灰白的天空勒敛了炽热,在他凝视拷问下,云寻选择坦白:“那……我表姐不是我安排的,她是自己喜欢你的,跟我没关系!”
被解读的心思拆开后往里面装了颗糖。
陀思妥耶夫斯基希望洛蒂丝是云寻刻意安排的棋子,但显然把阿法纳西耶维奇都能彻底无视忽略的女孩根本不会拿这种“旗鼓相当”的形式来追索自己的损失。
所以他不会提起腼腆又热情的那个少女,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不需要答案,甜软又小心翼翼全然讨好他的少女无法插足他和云寻的关系,扭拧成确定的状态之下,较劲的只有他们俩。
因为这里某个小朋友的身体原因不能吃油炸,现代化的速食品快餐店拦在选项之外,陀思妥耶夫斯基让前台叫外卖的时候订了玉米饼、酸奶、沙拉、布丁。
“沙拉多加芹菜,不要洋葱,沙拉酱换成奶酪酱,玉米饼多加点松仁。”他用内线拨通前台,嘱咐了几句重点。
浴室的水声浇湿窗外不知何时造访的夜色,床上扔了一件浴袍,云寻自己带了换洗衣物,小行李箱放在小冰箱和饮水台之间,打开的箱子里用收纳袋分割空间安排。
分针从六划到十,陀思妥耶夫斯基靠在窗口看夜景,但家家户户的窗口都照着铁栅栏,只有少许灯光溜到街上,在一片漆黑中,各色灯火璀璨。
浴室的门开了,戴着干发帽的人穿着长袖长裤的米色条纹睡衣,空调夺走所有暧惝的湿热,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