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倦意麇集的脑袋已经鼓胀得快要醉倒了,云寻撑起眼皮从重影的世界里寻找卧室的位置,她没有搭理还在楼下生气的阿法那西耶维奇,迅速溜进自己的房间寻求一个安稳舒适的睡窝。
看着楼下脸色怫然不悦的阿法那西耶维奇,一晚上靠咖啡撑到现在一直在电脑前盯着横滨动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惊觉,原来自己被小姑娘丢在这里处理阿法那西耶维奇这个问题——在不支付任何报酬的情况下,在没有任何委托任命的前提下,云寻就这么随意地把这个问题丢给了他。
哦吼,自己像是来打杂的,而雇佣自己的主人就是云寻希泽黎,用外文来说她的名字应该是埃理诺,一个趁你不注意就会使坏的漂亮小狐狸。
藏了雪夜的醅紫双眸落在金棕色卷发的男人身上,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认为阿法那西耶维奇有什么杀伤力,一个连十四岁的体内塞满了监视器的小姑娘都拿捏不住的男人除了装腔作势还会什么呢?
“阿法那西耶维奇先生,诺拉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几次见面,阿法那西耶维奇对云寻的关怀对她奉献了一切的热情和耐心,然而经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仔细一品,他觉得阿法那西耶维奇看向云寻的眼神正迫切地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被发现的秘密像沉烂的香蕉皮,甜腥带臭的腐果味,阿法那西耶维奇吞下了一切的气恼和羞愤,他颤着嘴唇笑了,像是脸皮上贴了一层凹凸不平的幽默与温暖,那张脸极其不和谐。他的心底藏着一个秘密,他想在云寻身上得到的是这个世界无法给予他的美妙和满足。
陀思妥耶夫斯基挑了挑眉,这不是他第一次听阿法那西耶维奇表达对云寻的中意,可阿法那西耶维奇这一次更像在自我催眠地肯定云寻对他的吸引力。
熬过冬天的春展露出澄透如洗的阳光,却也有始终照不亮的淤泥,蚯蚓翻滚着躯体咀嚼着土粒,阿法那西耶维奇默默看了眼手捧咖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谁知高处落下视线的男人敲了敲咖啡杯,略表歉意的声线也并没有带着多少礼貌:“抱歉先生,我的咖啡快凉了,我得先去冲一杯。”
说完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抽转身体,脚步声消失在二楼的最深处,阿法那西耶维奇目光一暗,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视的时候,总觉得心底的罪恶和肮脏被看穿了……他气恼转身,面部肌肉匆匆用尴尬的温和笑意掩藏起刚才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行,得杀了他才能安心……
回到医院的阿法那西耶维奇换了件白大褂,他匆匆翻了文件夹上的病人记录,却忘了在胸口衣袋上挂两只水笔,也忘了翻内卷的后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向住院部。
有群女护士互相推搡着肩膀有说有笑,中间的一位女人捧着一束鲜花,眼底是盖不住的惊喜和欢欣,听她们快言快语的笑谈,这捧花来自刚出院的病人的家属,感谢她长期的照顾。
匆匆而行的脚步冲撞了护士们欢乐融洽的气氛,其中一位女人抬头面带怒意,看到是阿法那西耶维奇立刻嘴巴一抿打了个招呼:“您好啊,阿法那西耶维奇医生。”
“啊?”阿法纳西耶维奇急忙收敛脚步转过身,视线还没正视那群娇艳明亮的女人就连连点头应了一声“好”:“嗯嗯、你们好,工作辛苦了。”
帅气而幽默的外国医生还懂中文,这让女护士们的倾心更加委婉含蓄又强烈执着。
“不辛苦不辛苦!”护士们对视着笑了,纷纷摆摆手对阿法那西耶维奇说“医生太客气”之类的话。一位高挑的女护士笑得极其羞涩娇柔,上前一步像是要把其他人做成背景板,她的话带着目的性极强的迫切和关怀:“医生走得这么急,需不需要帮忙啊?”
这么一问,阿法那西耶维奇眼神迅速闪躲,有些心虚地摆摆手,他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夹,温暖的笑意从喉间流出:“诶呀!那可别!最近换季我怕感冒,走快点热热身,我怕到时候进输液室被你们小姑娘笑话,万一不小心传染给你们——”
男人后退好几步,瞳孔刻意露出的惊慌让那群女人都收敛了欢笑的神色。
“我怕啊——”他说的煞有介事,眉心拢起了一股孩子气的拒绝,暖彻人心的幽默笑容带着点亲近,“你们一群小姐妹可不是拿针扎我而是把我的脑袋打爆咯!”
一群小姑娘哈哈哈大笑,抖得那一捧花都折弯了几支茎,阿法那西耶维奇维持着耐心与略带距离的温柔,点头一笑就转身迈向住院部,小姑娘们望着白褂医生离去的背影抿唇偷笑,捂着嘴说他为人温和有礼貌。
“那么多医生都是板着脸的,这个外国医生可不像一般的那么平淡清冷,至少那张脸又温柔~又幽默~”
阳光肆无忌惮地描述着时光匆匆,采撷着冬季枯萎的花香,恋心萌动的女人看着阿法那西耶维奇坚定而匆忙的脚步,不舍地转回了头。医院最阴凉的住院部的后门,有口井,井旁立着一颗歪了的老树,这棵树念旧,还留着几年前的旧鸟窝。
“云翊寥,是我。我有事和你谈。”脚下的青苔被鞋底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