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为他而鸣(二)
是光!
他居然看见了光!
在无边鬼狱即将一千年。
真是久违了。
这令人血热不止的光。
光的来处,正是梦境中那伏在地上的素衣道者,他的双唇血色全无,柔弱开阖间,似有真言秒诀,字字珠玑,画作一个个金光幻影的符咒,随着仅剩的气息游离而出,列阵胸前。
那出口的金字锃亮,光芒照耀四周,在这样滚滚浓煞笼罩的黑夜下,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无端霸气直逼而来。
“你这臭道士,我本看在你是我祖师爷爷的面子上,还想饶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油盐不进,如此迂腐!你如此吃力不讨好,究竟是为什么!?。”
那团黑煞盘旋云空,此时遮天蔽日,吞云吐煞,有无所不能之气概。
疾风过境,银铃声声激荡。
“还差一点。。。”
只见那道士残喘着,伸出一手,将那金字真言一掌抚进了自己胸膛之中,气息方才被稳住。
身侧宝剑插在黄沙之中,他伸手摩挲了一下剑尾声声清脆的银玲,倏忽,莞尔一笑。
那一抹笑意,慈悲而桀骜。
他啐出一口鲜血,有了方才的真言稳住最后一口气息,现在勉强能拄了剑,趔趄起身。
临狂风而立,飞沙走石中,矫矫游龙,气贯如虹。
此时,他手中握着的,仿佛不是剑,而一如当初,是那面狂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而他,也依旧是那个烽火狼烟中,逆流而上,摇旗呐喊的少年。
“快住手,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同你无冤无仇,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那恶煞见此,转而激奋道。
道者抬头,魂眼肃穆。
喝道:“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是他们该死!无情宗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不将他们斩尽杀绝,难消我心头之恨!”
“难道你忘了,长孙芜,你从前,也是无情宗下门人”
那团黑煞道:“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二十年了,你少废话!“
“原来如此。。。你果然就是长孙芜“
“你这臭道士,居然跟我耍诈!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咆哮间,只见那浓煞已经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燃烧着的黑色面具,穹顶之上,黑云滚滚,分不清是浓烟,还是恶煞。霎时间天上乌云涌作,旋集成一柱擎天的龙卷风,接天连地,所到之处,流沙飞石,尽数被吸纳而空。
再看,只见那黑色面具大口一吸,风卷残云间,那一柱擎天已尽数被他咽了个干净,气吞山河,又只见那面具双腮一鼓,口中那擎天之柱便朝着地上的道者直击而去。
刷刷的飞沙走石之声在耳旁刮过。
“无刃剑!”
只见道者祭剑,正此时,唇间真言浮动。
那黑煞道:“别白费力气了”
他不为所动,执剑格煞。
说是格煞,那风柱中的黑煞,却似是中了邪般,朝着他手中的无刃之剑涌去,像饿狼扑食,亦如飞蛾扑火。
饶是如此,道者也被这擎天风柱之力倒逼了数步。
“真是个痴傻的,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你手中那把剑,如今不过就是一把废铁!拿来切菜,都嫌钝得慌!”
连那黑煞面具也笑话他。
“是吗?那这样呢,又如何?”
只见道者此时已经收了剑,长身而立,深黑色的双眸微微闪动,继而一手食中指并拢,遮了右眼。
倏尔,左眼亦垂眸而闭。
“你疯了吗?竟然自取灭亡!”
又见那道者从容不迫,喝一句“开!“
那左眼重开之时,眸中鎏金攒动,宛若万花之筒,一道金光立即从瞳孔中凝结出来,显现眼前。
“这就是鸿蒙之弦!“
“住手,快停下来!你如今所剩时日,根本就不够帮我祭魂,况我之怨,非我亲手手刃仇敌,万不能消!你不要找死!”
“无碍,就当,这是我的宿命”
“贴魂!“
猝不及防间又一声喝,只见道者眼前那道被称为“鸿蒙之弦”的极细金光,霎时间开做一本鎏金般的的四方幻影文碟,那文碟内的道符立即齐齐散开于身前,符文皆为金光所敕,其中一道‘贴魂’,应声而动,从文碟中一跃于眼前,符身流光溢彩,漫射而出,庄严莫测。
“住手!你可要想好了,你那无刃剑早已煞气流溢,这契结下去,你再无承煞之器,必定爆体而亡”
道者早已察觉到,方才在接了那一剑之后,无刃剑已经撑到了极限。
他看了一眼身后背着的剑,见那剑身团团煞气缠绕,激惹得剑尾银铃颤动不止。
沉声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