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颂(七)
不一会儿,二人便随那娘姨引路,穿过交萼楼的后堂,来到一处三进的院落,直走到底,又弯弯绕绕穿过些水榭亭阁,终于落在了一处内堂所在。
那娘姨嘱了他们侯在门外,就径自向内通传去了,出来的时候,只见她看看白茉,又看看她身后的田儿,忽然又眉头轻蹙,摇了摇头,而后便默不作声地引着他们进内了。
只见堂内翡翠珠链之后的玉榻上,半躺着一位约莫六十余岁的老妇人,见他们进来,才慵懒着起身,其人之态,靡靡松散,其人之身,雍容华贵,其人之容,虽老不败。
透过珠帘,白茉只细瞧了一眼,便已心知她是何人。
那老妇在榻上起身坐好后,并没有着急问他们话,只朝白茉怀中那个骨灰坛子望了去了,目光沉了一瞬,转而浮光便再起,问道:“可是十三娘叫你们来的?”
见白茉微一颔首。
那老妇便轻叹道:“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十三娘啊十三娘,这些年,凡尘的千般滋味,你可作何体会?可有后悔?”
白茉约莫揣度出这其中的意味,便躬身道:“婆婆必定就是十三娘所说的丰姬了,我遵十三娘遗言,将她的骨灰奉回!”
那丰姬倒也没多问,只微抬了抬手,唤了左侧的婢女将那骨灰坛接了过去。
问白茉道:“那你们又是谁?”只见那丰姬似乎终归是上了年纪,眯着眼,隔着珠链,细细将白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将他身边的田儿打量了一番“
右手边的婢女立即起身,帮她将那珠帘微微撩起,好叫她看个明白。
转儿只见她手一挥,道:“得了!看明白了,不过我瞧着倒是不太像。”
那名婢女见此应声便放下了珠帘。
白茉道:“我并非十三娘所出,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
只见那老妇却笑了,道:“十三娘啊,十三娘,你可真是,到头来连我都不如,连个一儿半女居然也没捞着,你忤逆我一世,究竟是图什么呀”
白茉此时心下,总算是对十三娘的过往,约莫有了些许脉络,心下便知,从前那么多年,他与十三娘,或许更像是两个末路之人的惺惺相惜。
白茉朝那丰姬,定定道:“十三娘此生,或许有撼,但,绝无悔”
只见那丰姬又笑了,道:“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这般沧桑,可见十三娘,也该是早就通透了,也罢,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便随它去吧,人这一世,只要想得穿,看得破,放得落,便是到哪里,都无别了!”
丰姬说完这话,抬手一挥,便是示意他们退下了。
白茉道:“婆婆且慢”
那丰姬堪堪半卧了下去,见此转头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白茉念着此处完全不同与外面嘈杂喧嚣,倒像个曲径通幽的安生地方,自己到哪里都是一样,借一支树杈,卷一朵残云,就能对付,可现下毕竟还有田儿跟着自己。便开口道:“如今却有一事,还要麻烦婆婆帮忙照应,可否让我们先借此处落个脚”。
那丰姬似乎是累了,此刻已然闭上了眼睛,在塌上沉吟道:“这里,可不是个安生地方”,但却朝着一边的婢女微抬了抬手,示意她去安排。
白茉和田儿谢过,便随着那婢女所引,终于在交萼楼内院,落下了脚来。
次日清晨白茉便一个人出门采买了。将自己那身墨兰色女装换做了一身素袍宽衣,又给田儿添了一身换洗衣裳。
返程时只觉街上已经人流如织,且一个个都是步履匆匆,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是赶着去看什么热闹的。
白茉听到人群中正交耳相传:
“你们听说了吗?苏府二小姐昨夜殁了,据说是吞金而亡。。。”
“真是个奇女子啊。。。”
“有什么奇的,现如今,这样殉夫的女子,难道还少吗,光是这半年,郡内就不下十个,现下十里红门,有多少座牌坊,便是多少条人命”
白茉虽然对这些俗世的事情早就抱着尽量不听不看不管不评的态度,但他在人群中走着,就无知无觉地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苏府乃是爱莲郡一书香门第,吞金而亡的便是府中庶二小姐,从小便被许给了隔壁清远郡门当户对的袁家,两家本来商定年尾就将婚事落成,好了了夙愿。谁知道,前几天,那袁家公子突然暴毙家中。这苏二小姐受了人文家风的涵养,一心要殉死,各种办法都尝试过,都被险救了下来,最后实在别无他法,只能吞了一块珠钗上的金玉。苏家将这附近几个郡的名医方士,请了个遍,均是束手无策,最后那苏二小姐在家中苦捱了足足三日,肝肠寸断,血尽而亡,惨烈无比。
现下大家上赶着的,正是苏府门前在举行的苏二小姐的追悼会。
爱莲郡胡太守一向重视节烈,尤其是像苏二小姐这样的文人世家的女子,成为烈女,就更值得歌以咏志,颂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