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之乱

永嘉三年，七月，

匈奴左屠耆王 铁木巴图整合所有入关军队，一路气势汹汹而来，直插永宁。

若是永宁失手，则中禹水以南只剩长渡城重镇作为最后防线，再无遮挡。

十三日下午，永宁城以北约五十里处，一直急行军的匈奴大军停下休整，铁木巴图接到前锋急报，不远处已能见到靖军斥候身影。

随军同来的匈奴贵族休屠王 年岁稍长，行事颇为谨慎，一扫之前志得意满的模样，皱着眉问：“他们是大部而出？还是至今仍在永宁关？羡王呢？”

尚未等到回答，铁木巴图笑道：“叔父，你未免太过谨慎了，连京城都被我们拿下，何况是区区一个永宁城？”

“当年谢育生出关之时，没人知道他会打仗。”休屠王 叹气道，“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一溃涂地了。”

左屠耆王 铁木巴图是匈奴的储君，能征善战，当年谢育生出征关外时，他恰好出征月夷氏，两人并未对阵。

因此，虽然久闻‘黑罗刹’之名，铁木巴图心中并不恐惧，相反，心中存着雀雀欲试之心。

“这个人，你说他是狂妄呢？还是太过自信呢？”铁木巴图看着舆图，指尖指着如今他们所在之地，“中原人武器精良，行阵严密，但骑术远不如我们，他竟然敢在此处布阵，意图与我骑兵对冲。”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倒要看看，这黑罗刹，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十三日晚，陆元洮和宋安坐镇永宁城，大司马谢育生率军出北门，精锐尽至永宁城北垂惠县。

在历经了前期不战而败、京城失守的困局后，中原军队终于首次正面迎击匈奴军团，军队中弥散着一种古怪的氛围，约莫是紧张的躁动，只有当年跟着谢育生出过关的老兵们，老神在在地就地闭目养神。

营账内，谢育生正在擦拭栾亭剑，红秀站起踱步，目光频频落在账外。

“不知西北战况如何了。”许是受不了战前这样沉闷的氛围，红秀问道，“孟佩那小子也不知能不能顶住。”

“他同他伯父在一道，孟老将军素来谨慎，无需担心，锦城的缺口不是那么容易堵上的，也会是一场苦战。”谢育生顿了顿，插剑入鞘，随意道，“走吧红将军，咱们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

他说得甚是轻松随意，仿佛是要去做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红秀看着他，眼神颇有些复杂。

一日之前，他决意出城之时，遭到了几乎所有麾下将领的反对，并不是怕死，只是觉得没有出击的必要。

最后唯一出声支持的，却是御史大夫陆元洮。

陆元洮只说了一句话：“是该先打一场胜仗了。”

谢育生亦淡笑道：“这一仗不主动，天下人便以为我们不敢打。”

一文一武两位统帅，其实彼此间并没有事先约定，却又不谋而合。

正如后来羡王给将领们解释的那样……

以永宁城为屏障，固然能稳守一时，哪怕败退，也有背后长渡城驰援，可是天下战意却会因此而一再衰竭，这场战事，也许会因此而绵延更久。

两边的兵马都在无声地调动，铁木巴图眯起眼睛，借着夕阳，遥望对阵。

怎么？他们也正在把骑兵往前拉，步兵方阵往后退么？

真要与自己的骑兵实打实的对冲？

铁木巴图唇角带出一丝不自觉地笑意，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他高高举起手中长刀，身后是地动山摇一般的呼声。

中原对匈奴的战争，之所以长久都占不到上风，并非双方战力差距过大，更多是因为长久以来中原士兵对匈奴人心理上积累起的恐惧。

骑兵对冲时，转瞬间敌人已经杀到眼前，那种恐怖的冲击感，会令普通士兵在一瞬间起了怯意，放弃勇战的决心。

谢育生在关外呆了三年多的时间，头两年一战未接，同麾下的士兵一起精练骑术刀法，每月的考核异常严苛，长官与士兵一视同仁，若是不过关，一样罚俸禄和加练。

后来谢育生回到中原，在训练麾下士兵时，用了同样的方法。

火把光亮无声闪烁，谢育生觉得自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荒漠之中，他带着自己亲手训练出的士兵们，去迎战暗夜中环伺的强敌。

万事俱备，如今便只缺第一场胜利，来彻底消融每个人心中的恐惧了。

谢育生勒过马头，声音低沉，却又清晰地在战场上回响。

“你是哪里人？”他手中长枪随意指了指列在第一排的一名士兵。

骑兵列阵而出，许是因为紧张，声音有些颤抖：“回殿下，我是涿郡人。”

“家中有多少人？”

“父母，和一个九岁的妹子。”

“他们……他们遣人来送信，已经南去避难了。”

“你呢？哪里人？”

他一连问了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