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战
此时的陈留郡,战旗猎猎,两军隔河相望。
孟佩望着河对岸的那面帅旗,一模一样的“孟”字,微微有些晃神。
对阵的是他的伯父,抚养他长大、亲授他兵法武艺的伯父。
年幼时,是伯父每日将他送入宫中,作为皇子的伴读,陪着羡王练习武艺、操练兵阵。
成年后,作为羡王副将同他在沙场历练,当真亲如兄弟。
新帝登基,明知羡王地位尴尬微妙,他执意陪着主上去了川、盱。
靖康朝文看陆家,武看孟家,彼时陆家已将女儿送入宫中为妃,立场已明。
那时伯父官至兵部尚书。虽知侄子这样紧随羡王于家族不利,只道:‘武士之心,在忠一字。’竟允许了他固执的请求。
而后便是含元殿上惊变,孟佩偷了城门鱼钥,随着谢育生反出靖康朝。
那一晚伯父追赶他们至城外,其实已到弓箭射程之内,伯父又是出了名的神箭手,能拉开百石的强弓……
可最终,箭支却射偏在他的身侧,他知道伯父终究还是放自己一马。
回头望一眼,兵马嘶动间,那条来路,终究已经彻底断绝。
一路血战至南方,孟佩收到消息,伯父已在祠堂将自己从族中除名,老人家辞去了朝中一切官职,上书‘孟家子孙有愧,不再入朝为将。’
那一日在南方已是深秋,日子却冻得仿佛寒冬。
他收到那纸书信,默然不语,只是去了库房擦拭那套已有破损的盔甲。
谢育生深夜找到他,淡淡道:“后悔么?”
他摇头,并不后悔,却也难抵此刻心中对家族的愧疚。
谢育生神容平静,“孟佩,你伯父说孟家子孙无脸入朝为将,日后改朝换代,你便是孟家家主,旧朝之事,还有谁记得?”
他至今能回忆起谢育生平淡的话语下,隐匿的锋芒与霸气,如同帝王一般,给他许下了承诺。
而对此,孟佩没有丝毫的怀疑,他是能做到的。
一路披荆斩棘到了今日,他不惧任何硬仗,却没有想到,陆元洮将伯父重新请了出来,与自己在战场上敌对。
于忠,他绝不能背叛上将军;
于孝,他又怎能对长辈执起长锋?
“孟将军,咱们对峙半日了,为何不见对岸有动静?”楚郊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拖住我们,不需胜,就赢了。”孟佩低头看着舆图,揉了揉眉心。
“这老贼……”楚郊脱口而出,转瞬想起了孟佩与他的关系,讷讷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事。”孟佩摆了摆手,轻声道,“我伯父用兵最为正道,若要赢他,需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才好……”
“可现在是他们不同我们打。”楚郊心中愤懑不已,“但凡咱们往前挪上一挪,他们却又跟上来了,妈的 ,甩都甩不掉。”
孟佩心中忧虑的正是这一点,靖军虽不攻击,却拖慢了自己的行军速度,只怕上将军抵达皇城之下,独木难支。
“的确不能拖下去了。”他心中主意已定,“请诸位将军来我营账,我军即刻拔营。”
此时在南岸望向北岸,却见白军营账灯火通明,兵马调动声喧哗,主帅营账中,斥候不断来报:“将军,对岸兵马调动,正在拔营,方向是往西边行进。”
孟浙 拈着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陈留郡西北部,那时丘陵山地,极难行军,他居然领兵往那里走?
“将军,依我看孟佩是为了绕开陈留郡城,防止我们前后夹攻,才特意绕走山路。”谋士缓缓道,“他们急着与谢育生汇合,只怕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只是这样而已么?
孟浙 不语,这三年屡屡听闻侄子战场上捷报,也知他长进不小。
孟浙 心中隐隐有些不信,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孟佩,会这般简单粗暴地解决眼下的问题。
“将军,咱们跟不跟?”副将着急道,“半日时间足够他们进入丘陵腹地,我军却还要安排渡江,若是不跟上,只怕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转瞬,老将军心中有了决断:“搭建浮桥,征调民船,全军渡河。”
“孟将军,为何不在敌军渡河时拦截攻击?”
“你以为他会没想到么?”孟佩站在暗处的高地,淡淡道,“我这个伯父打仗,出了名的后发制人,那些楼船里边必然装了他最为得意的火炮,数量虽少,杀伤力却十分惊人,他便是瞧准了咱们没有这个,才敢这般大模大样渡江。”
楚郊懊恼道:“就让他们这么过来么?”
孟佩不动声色:“走吧,也莫要让他们久等了。”
一行人轻车简骑离开了陈留郡城,身形地淹没在黑暗之中。
江上船只往来不绝,到了天亮之时,终于将士兵运送完毕,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