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
解决了最重要的帝国子嗣问题,便是如何处置羡王。
后世将这一场议事称为‘元熙密议’,参与者皆是当时朝廷上分量最重的官员,他们推立了新君后,独独在如何对待弑君的羡王问题上,两派意见相持不决。
陆元洮淡淡道:“诸位大人,新帝已立,羡王众目睽睽下弑君叛逆,决不能留着,理应快刀斩乱麻,即刻在狱中赐死。”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之中,刺啦一声,激起强烈反应。
“羡王敢这般当众行刺皇帝,又怎么会全无准备?”
“冒失杀了羡王,只怕他西北旧部不答应,便是在京中,孟家与他交好,又如何会袖手旁观?”
……
愈是讨论,便愈发没个结果出来。
待到最后,陆元洮皱眉道:“我倒觉得,这次行刺,像是羡王随意为之,并无精心准备。”
他顿了顿,“此刻羡王旧部尚未动手,若能一举将他杀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待到他们想到营救之法,才会天下大乱。”
一众官员皆是持重之人,商议之后,依旧决定将羡王押在天牢中,待一一收缴了羡王旧部的兵权,再移交给大理寺,依律处死。
此外,蔚珍郡主尚未同皇帝成亲,突遭变故,亦不能视作后宫皇帝家眷,便送回原先驿馆处,再做处置。
陆元洮后来无数次想起,若是这一场廷议,靖康朝大员们听了自己的建议,史书便会沿着另一个方向书写。
可惜,那时自己资历尚浅,人微言轻,终究还是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命运。
元熙五年,六月十六日晚,数千黑甲武士强闯天牢,劫出谢育生。
事发后被软禁的孟佩,从家中偷出城防鱼钥,在南门同众人汇合,拥簇着谢育生出了京城,一路南去。
孟家家主是孟佩的伯父孟浙,亲向新帝与太皇太后请罪,并率禁卫军出城追击。
彼时陆元洮站在城门口看着那支远去的军队,却轻轻摇头,心知已经来不及了。
羡王回京前,皇帝特意将他的旧部打散,以防他拥兵自重。
帝国全境,遍布那时的西北军,却不曾想,这样一来,却方便了他出逃至南方自己的封地……
因这一路上,皆能遇到旧部,也能不断的吸纳新军。
乱象已成,再无可挽回。
已近七月,陆元洮却觉得有些寒意,他静静看着城墙远处飘忽不定的云彩,忽听侍卫来报:“蔚珍郡主受了惊吓,在驿馆病逝。”
“已经死了?”陆元洮悚然一惊,他心中有许多疑团,还想要问问那位郡主。
“太皇太后说她乃不祥之人,尸身已经火化了……”
陆元洮伸手揉了揉眉心,重又望向远方,想起那一日自己向皇帝建议由羡王迎娶蔚珍郡主。
皇帝本已同意,未知杨诚信在一旁轻轻笑了一声。
皇帝同陆元洮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陆元洮道:“杨大人有何高见?”
“不,不……”杨诚信连忙直起身子,摆手道,“我同陛下想得一样,陛下了却一件心事,羡王也称了心呢。”
皇帝脸色微微一凛。
杨诚信却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我离开湔州之前,倒是见过郡主,那时羡王还未赴任,却已认得郡主,他们言谈举止间,颇为亲昵,若是陛下赐了这段美满姻缘,羡王倒是能遂了心意,可喜可贺。”
陆元洮在旁听着,心底咯噔一声,慢慢去看皇帝脸色。
皇帝倒笑了:“羡王喜欢上的姑娘,朕倒是有些好奇。”
杨诚信忙道:“听闻羡王就是为了讨好这位郡主,才将盱眙的税率一减再减。”
皇帝依旧在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闲闲一笑:“指婚的事不急,容朕再想想。”
陆元洮跪安后,同杨诚信一道出了后殿。
走至宫门口时,年轻人狭长明亮的目光落在身边同僚洋洋得意的脸上,却冷冷笑了笑:“杨大人果然好机锋。”
言罢,也不等杨诚信反应过来,径直掀开轿帘走了。
那个时候……虽觉得杨诚信嘴脸无耻了些,皇帝小心眼了些,却也决然想不到今日这个局面。
若是能预料到,真该感叹一句,喜事变为丧事,真正是世事无常。
陆元洮眯起眼睛,雾霾中皇城的巨大轮廓如同在海市蜃楼中沉浮,这样愈压愈近的风暴中,这个年轻人很清楚,靖康朝最为艰难的年代,即将到来。
长渡城外,已是深夜。
秦怀璧在营账之中,听着远处战鼓擂动,忍不住翻身起来,轻轻撩开了幕帘。
主账灯火通明,将士往来不绝,许是靖军要有大动作了。
秦怀璧靠在榻上,稍稍闭了闭眼睛,此时谢育生应该接到凉姬了吧?那么……
他也应该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