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计

秦怀璧这么想着，一步步走得慢而踉跄。

孟佩注视了她很久，眼神由愤恨到错综，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转身，叩了叩门。

上将军负着手，仰头正在看山川舆图，不知为何，背影有些萧索。

“大哥，杀了她。”孟佩一字一句，“你若下不了手，我一剑而后快。”

谢育生依旧站着未动，只浅浅道：“孟佩，她还有用。”

“不管她有没有用，我怕你……”他顿了顿，只不敢把下一句话说出来，“再说，打这天下靠得还是手中长剑，她……”

“怕我心软？”谢育生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转身隽逸的眉眼中极冷酷，“孟佩，你想过没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已经问过了，是老琴师收留她，于她有恩，她是代那老琴师来的。”

“她明知我在这里，却还是来了，你信她只是报恩？”

孟佩双眉一蹙，他本是个温和沉静的年轻人，思绪间更显稳重了，沉吟道：“是，她若不想来，可以找各种借口。可她……还是来了。”

“不仅来了，还在我入筵的前一刻有意弄伤了手，似乎想要避开我。”

孟佩想起她血肉模糊的右手，双眸一亮：“她……也是故意的。一见面便示弱，想让大哥心软。”

可究竟是为何？

明知自己送上门来，会死，会被折磨，可还是来了。

“韩宗想要废滇侯，她必然早已知道。”谢育生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眉心，一字一句，慢慢的，仿佛在替自己理清思路，“盱眙斡旋不下去，她保不住滇侯了，只能来求我。”

“你打算帮她么？”孟佩大惊，“大哥，不可！”

谢育生意态安静地看着孟佩，不知为何，很想笑一笑，孟佩眼中的自己，或许还是三年前那个羡王，年轻冲动，意气风发，可以不要江山故国，只要倾城一笑。

可现如今，他麾下二十万将士，追随着他拼杀，一寸甲，一寸土才拼来如今的吴楚之地。

当年的那个自己，实在太陌生，也太柔软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她敢孤身来求我，必然得拿出相应的筹码，孟佩，她说，可以拿下长渡城。”

孟佩霍然而起，剑眉星目间极是震惊：“长渡城？”

数日前的亚城一战，终于彻底扫平了吴越之地名目繁多的各路大小诸侯，如今就该图谋北上了。

上将军是军事奇才，每每兴兵布阵出人意表，却惟独不提何时北伐，顾虑之一，便是第一道关卡，长渡城。

长渡城并非百攻不下之铁城，只是若要拿下，必然得付出强攻的代价。

高城破，万古枯，谢育生一直在寻找一个能令绝大部分将士们保住性命的破城之法。

“你来看。”上将军招了招手，示意孟佩站到自己身边，锋锐的眼神盯着舆图的一角，“长渡城三面环山，这是它的天然屏障，唯一的南城墙高百尺，靖康朝花了几十年时间加固，我曾经在城内驻守过，比谁都知道它军事的坚固，远非我们这些年攻克的城池能比。”

“强攻吧！弟兄们不怕死！”孟佩一扬头，少年将军眉宇间满是常胜后才有的光芒。

谢育生不置可否，俊秀的眉峰下，双目沉静，他依旧注视着水墨笔画下粗犷的城池标记，思绪却渐飞渐远，仿佛已经触到那坚硬的城池，冰冷的铠甲，和粘稠的热血。

翌日醒来时，窗外的日光已经刺眼。秦怀璧只觉得头脑浑噩，踉跄着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枚药丸，一仰头吃了下去。伸手摸摸嘴唇，上边的唇皮已经干裂了，身上脸上都烫得厉害，想来烧得有些高了。

秦怀璧又慢慢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道剑痕已经结痂，右手上的几处伤口也止了血，只是未曾包扎，红肿起来，大约是要起脓了。

她估摸着时辰，大约已是午时了，这一日一夜，未曾进过米食，她倒不觉得饿，只是怕一会儿精力不济。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两名侍女‘吭哧吭哧’抬了一大桶水进来，为首的侍女在桌上放上一套衣衫，行了一礼道：“姑娘，待沐浴之后，请去面见上将军。”

这是春日的天气，虽不甚冷，却绝不暖和。

秦怀璧走至桶边，探手摸了摸，却是冰凉彻骨的井水。她不惊不讶，微微还礼：“我知道了。”

那两名侍女对望一眼，缓缓退了出去。

秦怀璧解了衣衫，在木桶边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半跨进木桶中。

脚趾一触到冰凉的水，浑身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每一寸神经都像是被利刃割过，冷得一颤。

她却重重踏了进去，拿浸湿的粗布狠狠擦起身子，直到肌肤通红，才重新踏出桶外，强忍着身体的战栗，穿上了衣衫。

明明柔软的绸衣，却像是粗硬的麻布，蹭得每一寸肌肤生疼，红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