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山青(七)
这是一道清冷的男声。
明瑜循声望去,觉得眼熟。
那人从屏风后走来,一袭白衣,如瀑的乌发上仅系着一只淡蓝色发带,那根带子也贴合发丝一同垂下来,腰间却系着的是一根较宽的藏蓝色腰带,整个人干净的像从水墨画里走出的仙人。
他脸上挂着同气质相符的儒雅笑容,极温和的看着老板娘,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哎呦,斐大人,这种小事怎还把您惊动了呢。莫非这小丫头是您命她来打趣我的?”老板娘一下从桌边起身,挥着手中的团扇,还是用抚动人心的语调戏谑道。
不难看出她正是此人方才口中的‘月娘’。
——“斐大人是谁?”
——“你这都不知道?斐安啊!就是那位新来的、太子殿下的那位……”
明瑜本来还有些疑惑,听了茶客们的闲言,思绪如潮。
斐安噙着淡笑,如今的面貌比起几年前还有深邃些,但那股文雅的底子没有毁掉半分,只轮廓成熟了许多,仍是极俊美的。
他侧目就瞥见了那位最开始惹出动静的姑娘——明瑜。
她此刻极其庆幸自己今日蒙了面纱。
“我今日清闲些,惦念茶楼的一盏春了,这壁国最好的茶还得是凛北清风茶楼。”他说着话的同时向前迈了几步,素白的衣角随风拂动更加出尘。
月娘见他这般,更加肆意地用余光剜了明瑜一眼,“斐大人都这么说了,一盏春如何想必也无需过多解释。”
“这位姑娘,你说一盏春里添加了不寻常的东西,可你又怎能知这茶里加了什么?莫非你能看出来?”
她犹豫了片刻,只在她斟酌着应该用什么通俗易懂的方式对众人解释的片刻功夫,斐安以为是她在犹豫,便更加笃定。
斐安眉心舒展,他摇摇头:“妄自菲薄是不好的,我见你如此,可是最近思茶了?那这顿我替你付了就是。”
她听见这番云淡风轻的话,面纱下的嘴角抽了抽。
他这话的意思无非是……她是因为家里没钱喝茶,才故意找茬触动老板娘生气,为的就是白喝这茶楼一顿茶?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总记不清这人的名字和样貌了。
果然小时候讨厌的人长大了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她冷哼一声,却是端端正正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了。她也冷静的启唇:“既然大人这么说,我便可以同您好好说道一番了。”
“芍药是好花,一盏春中的两种茶叶也都是上品。不是还被日光沐浴了吗,那便更好了。只是这些好东西是不能搁在一个壶里煮……”
“啪嗒——”
是茶杯被摔碎的声音。
老板娘月娘没等她说完便顺手拾起一个空杯猛地摔在地上,将她的话猛然打断。
方才见她起意说话就在月娘身后对她比划“别说”的递茶小厮也无奈的吐出一口气,默默捂上眼。
“月娘不必动气,”斐安见老板娘双目溢满恼意,握着扇子的手不时颤抖,适时开口。
又转身对淡定坐在原处的明瑜,眉心微皱道:“并无人因一盏春受伤,你从何处讨来这些见树的?”
少女见茶杯碎了,不慌不忙将脚挪到一边,以免踩到碎渣,动作没有一丝受了惊吓的样子。
只是微不可察的歪歪头,她好像察觉到师父说她疯疯癫癫是什么意思了。
明瑜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她甚至没想揭开,老板娘如今的态度却恰好说明这茶水有问题。
她的心神并未放在当下的情景里,方才见了老板娘魅色的脸骤然变得盛怒,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只是在想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记得慎平说她是因为思念亡夫才变得疯癫,莫非这茶水的古怪和她情绪的变化都和她那位过世的丈夫有关?
斐安见他问完话后少女并没有给出反应,甚至好像听都没听见一般。但他还是好性子的又问了一遭。
这回才令明瑜从思量里回笼,“嗯?”
这回她依然懵懂不在意的态度才有些惹恼了斐安,“我说你这姑娘怎么如此肆意?把茶楼搅得风波不宁却是这副无所谓的态……”
“啪嗒”,又有一茶杯滚落在地的清脆声把斐安的话也收在嘴里。
众人望去,发现是明瑜身旁一个男人忽然痛苦的弯下腰,伏在椅子上捂着肚子。
不久前,一直坐在明瑜隔壁桌的这个男人正觉得口干舌燥,顺手喝了一口杯中因看这场戏而放凉的茶水,腹部的疼痛却不似前几次那样轻微。
“你怎么了,刚才还……”他对坐的女人着急的凑上前,急切地问道。
明瑜见此状忙站起身,简单对女人说了几句话后便查探着男人手捂着的具体位置,双眸微闭,当着众人的面从袖中的暗兜里摸出一只草根,让男人含在嘴里。